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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果麗 -【愛情樹之一】不見愛人 [打印本頁]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1 11:59 PM     標題: 果麗 -【愛情樹之一】不見愛人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22 12:40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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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莫氏集團的總經理,是女人眼中標準的白馬王子
因為他風度翩翩、才能出眾,還具有領導者氣勢──
不過,不是每個女人都像白雪公主,一心只想嫁給王子
像她,就只想在龐大的莫氏集團裡當個小螺絲釘
當女同事們千方百計想引起總經理大人的注意
她卻巴不得最好永遠都不要和那個男人有任何交集!
可惜天不從人願,總經理大人「欽點」她成為專屬秘書
就算再不願意,她也只能假裝平靜地接受……
每天,她戴著淡漠的面具,展現專業秘書的形象
可總經理還是看穿了她的防備與抗拒
更「好心」地詢問她原因,教她的心防幾乎崩潰──
其實,她的防備與抗拒,全都是為了約束自己
免得她越來越貪心,奢想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畢竟老天爺曾經對他倆開過一回殘忍的玩笑
哪一天若是舊事重演,她真的沒有勇氣再承受一次……

【出版日期】2012/11/30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書系及編號】紅櫻桃RC0976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00 AM

楔子

  纖柔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撫上光滑的鏡面,緩緩描繪著鏡面裡反射出的容顏。

  那是一張柔美端麗的小臉,眉目如畫,唇色朱櫻一點,為純淨的美麗之中增添另一股嬌艷風情;明亮水眸,挺秀的鼻尖,晶瑩剔透的白晰雪肌……一切是那麼地美麗,那麼地動人。

  淚水,再一次忍不住地蓄積在眼眶,長睫一眨,晶透的水珠滑過細緻臉龐,也同時滑過她的心臟,浸濕了她的哀傷。

  她沒想過自己會再度睜開雙眼,更沒想過眼前的一切全換了樣,鏡子裡的女人不是她,卻也是她了……

  她能夠貪心的去想望嗎?

  但……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上天開的另一場殘忍玩笑呢?

  無法接受卻不得不接受的殘忍玩笑她已經承接過一回,她有勇氣承受第二回嗎?

  不,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01 AM

第一章

  偌大的會議空間裡,十名身穿套裝的秘書來回穿梭著,有的人順時鐘方向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上,依著位置仔細擺放會議資料;有的人忙著調整待會開會用的硬體設備;有的人則忙著在每個座位前備著茶水,大伙十分有條理地合作著會議前置工作。

  駱妤茜將所有茶水擺放完畢之後,其他同仁的工作也幾乎與她在相同時點上完成。

  她們是莫氏集團裡有名的美女秘書團隊,不論是身形外貌,抑或者是專業頂尖的工作能力,都是企業界十分出色知名的。

  駱妤茜並不是秘書團中最美麗、最出色的一位,但她行事謹慎、心思細密,更是團隊裡辦事效率最精確的第一名,那安靜且習慣傾聽的個性,也是她在同伴間獲得好人緣的原因。

  距離開會時間還有十分鐘,所有前置作業已經完成,所有人依著先前分配工作位置就定位,三兩人站在一塊兒或是有些距離地分開排站著等待。

  駱妤茜與另一名同仁小慧一塊兒站在大門前,等待主管們前來開會,而等待通常是最無聊的工作環節,卻是閒磕牙交流小八卦的最佳時刻。

  「真好,終於又可以見到我們帥帥的總經理大人了。」小慧一臉欣慰的說著。雖然她已名花有主,但「美化市容人人愛,帥哥永遠不嫌多」是她的座右銘。

  沒錯,她是出了名的外貌協會代表,就喜歡看著週遭的帥哥們。

  雖然公司裡帥哥不少,但帥哥可也是有等級之分的,而他們總經理的等級在她心底可是最高等的A;雖說在公司裡帥哥總經理不是天天看得到,但他連著兩個月都待在德國工作,也表示她連著兩個月沒見到這位A等的精神食糧了,真是令人想念啊……

  「是啊。」駱妤茜小臉掛著淡淡的微笑,毫不遲疑的附和著小慧的話。

  秘書室裡人人都明白小慧不是花癡,她不過是喜歡看著擁有好皮相的人罷了,純粹的欣賞,再純粹的讚歎著。

  「說來我們總經理也真是個工作狂,昨天才回國,今天一早就進公司開會,連休息的時間也不給自己,他不心疼他自己,我都心疼他啦!」小慧煞有介事地舉起雙手做出了捧心的動作,彷彿心臟正為他抽痛著。

  站在距離她們倆位置最近的另一名同事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忍不住開口吐槽小慧說道:「你心疼個什麼勁呀?都進公司幾年了,誰不知道總經理做事比誰都還認真?人都回到台灣了,若他今天不進公司那才教人擔心。」

  「說得也是!」小慧放下雙手,側過身開始與剛才出聲的古筱婷搭著話。

  駱妤茜揚著唇角在一旁聆聽著,期待著……待會兒即將進行的會議。

  會議前五分鐘,各級主管陸陸續續地進入會議室,原先還趁著空檔閒扯的幾位秘書,早在第一位主管抵達時便住了嘴,並表現出全然稱職專業的模樣。

  在近三十名主管一一進入會議室之後,這場會議的最高主持人才與他的秘書進入會議室。

  當莫克禹面無表情地就定位之後,這場年度的主管會議正式開始了。

  秘書室的十名優秀秘書各個就定位,就她們事先分配好的位置為各部門做不同程度的會議記錄及會報協助。

  駱妤茜多半職掌公關及業務部門相關事務,今天的會議她自然也扮演著負責協助這兩個部門的角色。

  首位上的男人主持著會議,半數以上主管都屏氣凝神地將目光直鎖在他身上,而秘書們則專注於自己的電腦螢幕,偶爾會抬眼看看他凝神認真主持會議的迷人模樣。

  會議約莫持續進行了一個鐘頭,而這一個鐘頭裡,駱妤茜是唯一沒有抬過眼看莫克禹的人,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負責的工作範圍。

  她一直是這樣的,熟知她的人都認為她是秘書室裡最認真的一個,但她有個秘密是眾人所不知的,只因為這秘密埋得太深太深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勇氣將它挖掘出來。

  雖然她外顯的態度是那麼地專業與認真,但她自己再明白不過,當首位的莫克禹用著低沉卻富有磁性的聲嗓開口說話,她冷靜的只有表面,內心的震盪其實不曾停歇過。

  他的字句雖是針對工作,沒有任何個人情感在裡頭,但只要是他的一切,哪怕只是聲音罷了,都能令她的心為之震顫,幾乎主宰了她的呼吸。

  她心跳的頻率也一直是由他決定著,只是從沒人知道這一點,而她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能……

  順著議題的推進,時間也一點一滴地流逝著,但這是一場年度例行會議,更是由總經理親自主持,即便時間再長、壓力再大,任何一位階級主管都得沉著繼續參與。

  只是當所有人不敢抱持著輕忽的心態參與開會的同時,莫克禹沉著的目光卻是不止一回地掃向會議室裡的所有人。

  正確來說,是仔細掃向秘書室的所有人員。

  怎麼回事?心思細膩的人已經發現了他不同以往的行為模式,並開始向座位鄰近的人做眼神交流。

  不知道……某秘書微微地聳著肩頭,無聲息地回應著。

  今天他們總經理大人的視線與以往不同。

  以往開會他的目光多半是落在各個主管身上,就算秘書室的人也在,他的視線也多半是淡然掃過。秘書們甚至私下討論過這一點,強烈懷疑他壓根記不得秘書室的任何一張臉孔。

  但今天是怎麼了?他停留在每個人身上的目光似乎要久了一些──雖然也只是短短幾秒的時間,但已經夠反常了,也夠教人忍不住膽戰心驚。

  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幾名秘書開始發現不同以往的現象,紛紛以眼神或細語偷偷交流訊息,到了最後,就連駱妤茜也感受到了那不同以往的開會氣氛。

  「怎麼了?」趁著議題轉換的空檔,大伙約莫有兩分鐘喘息的空間,駱妤茜側過臉低聲問著坐在隔壁的古筱婷。

  「沒人知道啊!你沒看都不知道,莫總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雙眼一直在我們這幾個人身上轉啊轉的,感覺好毛哦,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唉呀,他看過來了,你看……」古筱婷趕忙收回視線,佯裝低頭忙碌著,壓根不想與莫克禹的目光正面交會。

  聽見古筱婷的話,駱妤茜反射性的朝首位方向望去,目光正好與他相接。

  咚!

  心,被不知名的力道給狠狠地撞擊了。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週遭那些低微交談的聲響似乎都從耳邊褪去了,她唯一能聽到的唯有自己狂野的心跳聲。

  她知道自己的內心裡是多麼地狂亂而緊張,她的身體和她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緊繃著,但她同時也不斷告誡自己不用緊張,她必須表現出再平靜不過的模樣,因為現在的她,對他而言只是莫氏裡的一名職員,他極可能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對,他不會知道,什麼也不會知道的……

  駱妤茜緊逼著自己把所有情緒壓抑下來,用平靜無波的眸光展現佯裝的冷靜。

  兩人視線緩緩連結在一塊兒;兩人同時表現得平靜不過;兩人視線自然錯開……從相接至分開,完全沒有任何令人遐想的空間。

  下一個議題開始之後,駱妤茜命令自己不去想剛才兩人四目相接的意外。

  那不代表什麼,走在街上與陌生人擦肩而過也經常會發生相同的情況,工作……專心工作……

  駱妤茜再度將所有注意力拉回工作上,所以當她埋頭敲鍵盤的時候,她沒看見莫克禹再度將視線投向她這方,接著側過頭與他的秘書低語著。

  「茜茜,你保重了。」古筱婷低聲丟了這句話給駱妤茜。

  聞言,駱妤茜側過臉不解地看了古筱婷一眼,卻沒多餘的空檔向她詢問怎麼一回事。

  這場會議整整開了兩個半小時才正式結束,莫克禹是第一個離開會議室的,接著才是各層級主管;最後是一群被留下的女人,她們必須匯整剛才的會議記錄,接下來大伙都還有得忙。

  幾個女人三兩討論著,待會回辦公室後該如何調配工作,而這時總經理秘書溫佳人來到駱妤茜的身旁。

  「妤茜,待會兒你抽個時間上來找我好嗎?不會佔你太多時間的。」溫佳人輕聲地向駱妤茜低問道。

  「好的,我待會兒就上去。」

  三十分鐘前她答應了溫姊要上樓去找她的,雖然她當時爽快應允,態度更像是小事一樁,可事實上,這件事或許換作他人確實是像到廚房倒杯水喝那麼簡單,對她可不。

  溫佳人人如其名,是名溫柔婉約的美麗佳人,大伙都有過與她共事的經驗,她做事細心不說,還是個極有耐心的人,與她一同工作不僅愉快,還能學到不少實務經驗。

  她也曾幾回從溫姊身上學了不少工作上的小技巧,但那都是莫克禹不在辦公室的時候。

  但今天他就在這棟大樓裡……雖然溫姊的位子在總經理辦公室外頭,但與他的距離只隔著一扇門板,這個事實令她無法穩定的控制心緒,因為過分親近的距離並不是她進入莫氏的初衷。

  「茜茜,溫姊沒說找你上去做什麼嗎?」古筱婷敲著鍵盤的同時,分心望向對座準備上樓去的駱妤茜。

  溫姊實質上是她們的上司,但她為人極好一點架子也沒有,就算有工作交代下來,多半也都是親自到她們的辦公室,極少主動要人上樓去。況且今天莫總的視線還一一掃過了所有人,不同以往只專注在議題上,肯定有事。

  「我不知道,剛才她也沒提。你別擔心啦,應該也只是有工作要交代而已。」看出古筱婷的擔憂,駱妤茜勾起唇角露出恬靜的淡笑安撫著。

  但她安撫著筱婷,誰又來安撫她呢?

  「擔心的話,我陪茜茜上去好了。」另一頭的小慧說著,佛心似的真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彷彿她是真的打算同行,而不是嘴上說說罷了。

  「你省省吧,你是想上去碰運氣,看能不能用最近的距離欣賞莫總那張帥臉。不過你還是別去了,溫姊找的人只有茜茜,你上去插什麼花啊?!」辦公室的一角飄出了另一道聲嗓,成功的制止了小慧預備出發的動作。

  駱妤茜對嘟著嘴的小慧說:「乖,我去去就回來,如果有機會碰上莫總,我乾脆請他讓我拍張照,好讓你當桌布。」語畢,她還拿起手機在小慧眼前晃了晃,彷彿真會拿著手機拍下莫克禹,但天知道她壓根沒有勇氣這麼做。

  走出辦公室右轉,駱妤茜站在電梯前按下上樓鍵。這部電梯是大伙共同使用的,對面的那部電梯則是高層主管專用,也就是她現在背對的那部電梯。進入莫氏工作的這兩年時間,她從沒看過那部電梯在這樓層開啟過,自然也從不曾想著總有一天它會停在這個樓層。

  「噹!」

  電梯門板在駱妤茜面前緩緩地滑開,她跨步走入裡頭,按下二十五樓的按鍵。

  在完全密閉的空間裡,她知道從二十一樓到達二十五樓不需要花太久的時間,但今天她有種錯覺,時間彷彿才過了一秒鐘,像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她已置身在另一個樓層。

  吸氣、吐氣……

  出了電梯,駱妤茜先是做了一回深呼吸,這才左轉來到溫佳人的面前。

  「嗨,溫姊。」她露出溫婉的微笑,在向溫佳人打招呼的同時,目光以不著痕跡的方式掃過右側緊閉的辦公室大門。

  「妤茜,你先坐著等一下,我打通電話就好。」溫佳人微笑指著前頭的待客沙發,隨即拿起話筒撥出電話繼續完成工作。

  駱妤茜點點頭,乖順的坐在沙發上等待,耳裡傳來溫佳人柔聲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傳達著工作項目,但那些話語她聽得不真切,一心只希望那扇緊閉的門板,可以在她離去之前繼續緊閉著。

  「好了。不好意思讓你等我。」結束了通話,溫佳人立即離開座位,來到駱妤茜眼前。

  「沒有的事,我也不過才剛坐下。」

  「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了,謝謝。」駱妤茜輕搖螓首。

  雖然溫佳人神態輕鬆,但她的樣子不像有工作要交代給她,反倒像是打算與她商討某些事情,這個認知讓她有些不安。

  「好吧。有件事我想與你商量一下。」溫佳人放棄沖泡咖啡的念頭,直接在駱妤茜對座坐了下來。

  賓果!

  「我希望你能接替我的位置,擔任總經理的個人秘書。」溫佳人開門見山的說。

  聞言,駱妤茜眉心微蹙,眼底閃著不解。

  「為什麼?我接替你……那你呢?」

  她不明白,在這一刻之前,公司裡完全沒有溫姊可能離職的消息,也從沒人想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一直是莫氏裡十分稱職的員工,而莫氏的薪資福利在同業間更是頂尖,是人人擠破頭都想進入的大企業,主動離職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溫佳人笑得十分溫柔,「不覺得我最近變胖了嗎?」

  完全答非所問,但駱妤茜仍是回應了她的問題,「是有那麼一點,但胖一點才好看,你之前太瘦了。」真的。

  溫佳人沒有反駁這番話,她輕撫著腹部說:「雖然還看不太出來,但其實我已經懷孕十九周了。」

  聞言,駱妤茜先是愣了下,但她隨即真誠地向溫佳人道喜:「恭喜你,這真是個令人很開心的消息。」

  「是呀。如果你願意接替我的工作,我會更開心。」溫佳人順勢的說。

  「不……等等,你若要請育嬰假,想找人在這段期間暫時接替你的工作,秘書室裡肯定有更好的人選,不是非我不可;況且,比起其他人我資歷尚淺。像小慧,她文書能力是最頂尖的;還有筱婷,她做事細心又快速,她們都是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我不行的。」

  一定得拒絕。光是想像與他長時間一塊兒工作,她心底就一陣慌,更別說接下這份工作了,這完全違反了她的初衷。

  「不,你才需要等等,你完全誤會了我的意思。」看著駱妤茜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溫佳人心底真是哭笑不得。

  駱妤茜緊緊鎖著眉頭,等著溫佳人繼續將話說完,但不論溫佳人說了什麼,要她長時間待在莫克禹身旁共事那是不可能的,她不能答應,不能……

  「我並不是要請育嬰假,而是打算離職做個全職媽媽,我不打算錯過我小寶貝成長的每一刻。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接手這份工作,你是我所認為最適任的人選。」

  「溫姊,我真不想質疑你的認定,也不想質疑我自己的工作能力,但事實就是其他人工作能力要比我優秀,你該找其他人的。」理智告訴她絕不能接受這份工作,但內心深處有股渴望的聲音誘惑著她點頭說好,兩股力量相互拉扯著,這讓她既掙扎又難受。

  「那就不要質疑呀,我只要你點頭答應就行了。」

  「還是不行,我沒有準備好,我並不及格。」駱妤茜再次搖頭,全然的否定自己。

  「沒準備好沒關係,我並不是馬上離職,我會帶著你一個月的時間,等你工作全都熟悉上手之後再走,這一點我已經跟莫總說好了。」基本上她熟知公司內部作業工作這些都不必教人擔心,身為個人專屬秘書,工作項目只是多了個人行程約會安排,會更加瞭解上司較不為人知的一面,以及私人行程罷了。

  跟莫總說好了?

  駱妤茜垂下眼簾,明白他們真心屬意她接手總經理秘書一職,但為什麼?明明論工作能力,她並不是秘書室裡最頂尖的那一個,而他……壓根不認識她這個人,為什麼呢?

  「溫姊,我不明白,你明知道有比我優秀、比我更能勝任的人,為何是我?」她知道,今天詢問她個人意願是尊重她,若他們真是非她不可,其實可以用更加簡單的方法,下道內部指令就行了,她甚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她該笑的,人家這是看得起她,連帶尊重她個人意願。但……她真笑不出來。

  「我知道大家的工作能力都是頂尖,但成為莫總秘書這件事不是短暫幾個月的頂替,而是長時間的擔任,這才是我向莫總提議你的主要原因。你工作能力綜合了所有人的特長,但你個性要比其他人都來得沉穩,這是身為個人秘書最重要的一點,而這也是莫總最需要的。」

  溫佳人將話說得好聽又專業,但她沒說的是,除了沉穩的個性,還要有一顆不容易動搖的心。

  她偷偷觀察駱妤茜有一段時間了,她是所有人之中,唯一不會將目光定在莫總身上超過五秒鐘的人。原因可能是她對莫總真沒任何喜歡的意思,甚至連純欣賞也沒有,也有可能她早就名花有主了。不論是哪一點都好,莫總不需要一個帶著愛慕之心甚至有目的的人在身旁工作。

  「我不……」

  見駱妤茜張口打算再拒絕,溫佳人急急地截去了她的話。

  「唉呀,你先別急著給我答案,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當然,我希望你會給我及莫總一個滿意的答案。別想太多,這工作沒有你想像中的困難及辛苦,莫總其實是個挺體貼下屬的老闆,他是個好人。」

  聞言,駱妤茜沒給出任何回應。

  他的好,她比誰都要明白,所以……下個星期除了拒絕的標準答案之外,不會有其他的了。

  在駱妤茜起身離開之際,溫佳人向她扔出了最後一句話。

  「請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接手這個工作,不僅可以加薪,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且莫總真的是個好人,他不會咬人的,你別怕。」

  不怕,她從來沒在怕的。

  駱妤茜在心底說著。

  她回到電梯前按下下樓鍵,等待電梯來到之前,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卻也忍不住鬆了口氣。

  沉重是為了出乎意料的事,她不打算成為總經理秘書。

  鬆了口氣是因為與溫佳人交談的時間裡,那扇緊閉的大門不曾開啟過,更慶幸的是,這件事並不是由他親自向她詢問。

  「噹!」

  眼前的電梯門滑開,她再度踏了進去並按下二十一樓的按鍵,只是在同時對面的電梯門也滑了開來,而她想見卻也不敢見的男人就這麼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這是今天兩人第二次四目相交。

  而這一次駱妤茜仍是毫無心理準備,一時之間她也只能怔怔地望著他,而忘了該給他一記溫和有禮的微笑。

  但她忘了並不表示另一個人也忘了。

  莫克禹長腿一跨走出電梯,他原是淡淡然的表情緩緩地變化著,最後在電梯門板完全關上之前,給了駱妤茜一記有禮的微笑。

  他已經認得她是誰。

  駱妤茜,他未來工作上的好幫手。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17 AM

第二章

  點點繁星鑲嵌在遼闊的天空之中,那一閃一閃的光芒像是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中舞動,姣麗的景色好不迷人。

  但莫克禹絕不是教這美不勝收的景色所吸引而來到露台上,他只不過是想遠離璀璨燈光與香檳美酒;他不需要身後那靡麗的一切,他只需要新鮮的空氣。

  這場私人生日宴,主人翁與莫家有著十分良好的情誼,本來不該由他出席的,但父親卻希望由他代替走這一趟,希望這一趟他能有所「收穫」。

  雖然明白父親的用意,但他沒有拒絕父親的要求,因為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希望能有所「收穫」。不過他明白不會是今天,不會在這場生日宴上。

  他從不曾低估自己無懈可擊的迷人魅力,不管他在哪個角落,總是有人可以輕易地搜尋出他的身影。

  所以,當金琳兒也出現在露台上時,他一點也不意外。

  「嗨,莫大哥。」金琳兒踩著自信的步伐來到莫克禹的身前。

  她美麗的小臉上揚著略微羞澀的笑容,但笑容裡卻隱約含帶著教人不難明白的情感。

  她喜歡眼前的男人──正確的說法是,她正為眼前的男人所著迷。

  這一點,她相信莫克禹極可能也明白。雖然這教人想著便害羞,但若他對她也是有那麼一點喜歡,這也算是好事,至少她擁有更多的機會。

  「嗨,小琳。」莫克禹回以金琳兒一個有禮的微笑,只有他自己明白,這個乍看真摰的笑容裡,究竟含帶多少真心。

  他喜歡眼前的女孩,但那喜歡無關男女情愛,只是純粹當她是個鄰家小妹。兩家之間的好情誼並不會改變這一點,但顯然她並不這麼認為。

  她或者是其他名媛淑女,就是他父親希望他得到的「收穫」。他父親希望他能夠展開一段新戀情,即便只是普通不過的交往也好,至少不要教他的生活全讓工作給佔據。

  但他希望自己能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單純的愉悅,而不是比他老頭更像個老頭般沉著且無趣。

  「怎麼不進去與大伙聊聊天呢?」金琳兒輕聲問道,終究忍不住以迷戀的目光望著莫克禹。

  以前她只當他是個長相好看的大哥,但出國唸書這幾年從家人及報章雜誌上,她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他展現了她從不曾看過的一面,而她對他開始有著想望的心思,不知不覺地迷戀上他。

  現在她回來了,她並不想這麼輕易放棄接近他的機會。

  「比起聊天,今晚的月色更吸引我,所以忍不住出來偷個寧靜的片刻。」而她打擾了他。

  或許他的話說得太過隱諱,也或許是她佯裝不明白,總之眼前的人兒並沒有即刻退場的打算。

  「是因為平時工作太勞心嗎?這幾年我雖然都在英國唸書,但一直能接收到有關於你的消息,爸爸跟爺爺也總是稱讚你這幾年亮眼的工作成績,直說你是個上進的人,還告訴我若有機會該到莫氏去工作學習,而不是待在自家公司做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說著,金琳兒毫不掩飾的用著期待的眸光直望向莫克禹。

  這是近水樓台的道理,他會明白她的暗示的。當然,若他能點頭應允是最好,那至少表示他並不排斥與她有任何的可能。

  「我相信你不會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每年莫氏都會釋出職缺,屆時歡迎你來面試競爭。」莫克禹給出了拒絕卻也不是拒絕的答案。

  莫氏的大門永遠歡迎任何人進入,只要有能力。

  金琳兒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她很快的掩藏心底那股失落的心情,立即接口說:「一定會的。難怪莫氏這般受人贊許,有你這麼優秀的人領導著,想不日益壯大都很難,我開始期待我們能夠在你公司裡碰面的日子了。」

  「那麼我先祝你好運了。幫我跟令尊打聲招呼吧,我得先走一步。」

  最後,在金琳兒的堅持下,仍是由莫克禹親自去和主人打招呼。

  雖然金家人盛情地一再請他多留些時候,但或許是受到滿月的影響,他的心情莫名的感到沉悶,所以他難得失禮的提前離開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整,時間還不算晚,所以他並不打算太早回到大屋裡接受父親的關心,他請司機老陳帶著他在市區裡無目的的繞行,他必須調整那鬱悶的心情。

  車速開始緩下,前頭的綠燈轉了顏色,車窗外往後飛逝的景色也緩緩慢下了速度,最後車子停了,莫克禹眼前的景物也靜止了。

  然後……他看見了她。

  駱妤茜坐在戶外的小圓桌前,她的身旁沒有任何人,卻有著幾隻不同色澤的貓咪圍繞在她週遭,而她正伸手撫著其中一隻的軟毛,神情十分輕鬆且偷悅。

  「我下車走走,你先回去吧,不用來接我了。」這句話毫不遲疑的就溜出了口,在聽見自己這麼說之後,莫克禹也感到意外了。

  他沒打算下車的,但見到駱妤茜與那些貓,這些話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而那所謂的「下車走走」是打算到她身旁去,理智告訴他這一切是多餘的。

  沒錯,是多餘的,但他仍這麼做了。

  「嗨!」

  這聲音是……

  坐在咖啡館外頭,駱妤茜原是專心逗弄著貓兒,但頂上傳來了那低沉的招呼聲,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個單音,但她從不質疑自己的耳朵,更不會錯認他的聲嗓。

  沉著氣、沉著氣……不能慌。

  「晚安,莫總。」駱妤茜抬起小臉,微微地勾起唇角。

  她知道他一向有過人的記憶力,會認得她並不意外,畢竟她是他下一個專屬秘書的第一人選,他肯定調閱過她的個人資料。

  「介意嗎?」莫克禹指了指她對座唯一的空位問道。

  駱妤茜搖了搖頭只能做故出「請坐」的手勢,因為她無法拒絕,也沒理由拒絕。

  「喝拿鐵好嗎?這家店的拿鐵味道很不錯。」她知道拿鐵是他的最愛。

  「你都這麼說了,當然得試試。」

  駱妤茜起身走入咖啡館內,不一會兒當她再度回到座位上,手裡也端著一杯拿鐵。

  她將咖啡放到莫克禹的眼前。

  「謝謝,你常來這兒?」莫克禹拿起馬克杯啜了一口,那味道的確如她所說的,很不錯。

  「嗯。」駱妤茜點著頭,一隻貓兒在這時跳到她的腿上,她順勢低著頭撫著它,感謝它給了她不必抬眼面對他的機會,她可以完美佯裝自己的專注力在它身上。

  「這裡為何有那麼多貓呢?」莫克禹抬頭看了一眼咖啡館的店名,「藍貓咖啡館這些都是店老闆飼養的?」

  駱妤茜繼續將視線停駐在貓兒身上,解釋道「不是,老闆自己只養了一隻,其他的都是自己聚集過來的,時間一久就成為這家店的特色。」

  「你看來很喜歡貓,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很喜歡貓。」說到後頭,莫克禹的聲音似乎又低沉了些。

  駱妤茜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後頭會接上那句話,因為她以為他該是不願提起的。

  「那……」她忘了要迴避他的目光,抬起小臉望向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急急地住了口。

  「什麼?」莫克禹注意到她似乎打算說些什麼。

  這時,一隻黑白色相間的花貓突地跳上桌面,它側著身子挨著莫克禹放在桌面上的手親暱地磨蹭著,很顯然它正在討好他。

  「它喜歡你。」駱妤茜趕緊說道,好跳過她剛才差點口誤的失常行為。

  「那真可惜,我對小動物並沒有特別喜愛。」他當然不會虐待動物,就只是沒有特別愛好罷了。

  「沒關係,就算不喜歡,它們也會喜歡你的,它們能夠感受人們是否善良,無關人們喜不喜歡它們。」駱妤茜很自然地接話,但話一吐出她便後悔了。

  這話她不是第一回說,他……會記得嗎?

  她小心地觀察著莫克禹的臉部表情,但他一臉不置可否的模樣,她無法猜想他是否記得有人曾經告訴過他相同的話語,她倒希望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莫克禹面無表情的用另一隻手撫了撫那正在向他撒嬌的貓兒,這動作換來了幾聲細柔的喵喵叫聲。

  駱妤茜不再說話,而是靜靜的啜著自己的咖啡,等著對座的男人也將咖啡喝完,然後主動向她道再見,因為他們並不熟稔,沒什麼好說的。

  半晌,她腿上的貓兒跳走了,連帶原在大掌底下享受輕撫的貓兒也跟著跳走了,原本寧和的氣氛瞬間有了改變。

  這一瞬間駱妤茜有些坐立不安,因為莫克禹的咖啡杯幾乎要見底了,卻不見他有離去的打算,而他甚至定眼凝視著她。

  駱妤茜不自然地迴避了他的目光,沒了貓兒,她只能舉起杯佯裝專注的喝著咖啡。

  當她放下手裡的杯子,耳裡也傳來了他的聲嗓。

  「前兩天溫秘書告訴我,說你還在考慮接任我的秘書這件事。我其實對你一點也不瞭解,你是她推薦的第一人選,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無法立即接受這份工作嗎?」他不是在逼著她接受,而是真的好奇。

  「我懷疑我是否適任。」這是百分百的實話,但無關工作能力,而是情感面。

  不過聽者卻自動當是工作能力的問題。

  「能在秘書室裡工作滿一年以上,就沒有業務執行上的困擾。你還有別的原因嗎?」他看過她個人的資料,單身未婚,所以可以排除家庭因素。

  沒有。駱妤茜在心底回應著。

  見她垂著眼沒回應,莫克禹再問:「難不成是因為我出差次數太多,怕搭飛機?還是怕男朋友誤會?」

  他想不出她拒絕的理由,若上述的兩個問題真被他隨口朦中一項,那他就不強求她接手這項工作了。

  「我沒有男友,也不怕坐飛機。」她害怕的是他,擔心兩人過分接近的距離。雖然她很想就近待在他身旁,就算只是當他工作上的幫手也好,但她就怕自己會越來越貪心。

  現在的她不敢再奢想什麼了。

  「那麼,我想你無須再多做考慮才是。我十分信任溫秘書,而你是她所推薦的人,所以我也會信任你。」語畢,莫克禹大手越過桌面,朝駱妤茜伸出友誼之手。

  看著眼前的大手,駱妤茜忍不住眉心微攏。

  該回握嗎?握了不就表示她接受了這份工作,她不該接受的。

  但她騙得了誰呢?理智告訴她不該的,進入莫氏工作不過是想可以就近接收有關他的訊息,不是真要再次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但理智是一回事,她內心的想望從進入莫氏的第一天就不曾停止過,她不過是一再的壓抑著那幻想的奢求,騙自己這樣遠遠看著他就己足夠……

  所以,從今以後,她該騙自己可以待在他身旁,用最近的距離繼續看著他就好,她真能完全辦到嗎?

  望著駱妤茜那張十分猶豫的小臉,莫克禹有些受傷,也覺得挺新鮮的,因為很少有人會拒絕他。

  不知為何,他有想笑的衝動。他長得像只毒蛇?還是嘴裡長著毒牙?要不她為何一臉猶豫與掙扎?

  「不過是握個手而己,我不會咬人的。」莫克禹揚起嘴角,發現自己那股悶沉沉的壞心情不知何時己離去,或許她剛好也是一個不會讓他覺得自己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鮮肉的人。

  在這一刻之後,他決定新秘書的人選真是非她不可了。

  週末那天意外碰面的夜裡,駱妤茜最終仍是抵擋不住地伸出了手與莫克禹交握。

  他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實,那天夜裡她躲在被窩裡哭了,所有壓抑多年的情緒在那一刻全然地發洩而出,但在發洩過後,她必須再次儲存全新的力量,好以更重的力道壓抑更深的情感。

  她能做到的,也一定得做到。

  花了兩天休假的時間,駱妤茜強迫自己必須調整好所有情緒及情感。

  當星期一到來時,她不意外溫佳人再度請她到樓上去一趟。

  「早上莫總告訴我你決定接手了。」溫佳人依舊笑得溫婉,但這回笑容裡的愉悅感明顯加重許多,因為在她離職之前己無須再擔心職務接手的人選問題。

  駱妤茜掛著淺淺的笑容,對於溫佳人的話並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溫佳人己然認定了答案,因為早上莫總的心情顯然很不錯,那表示他己經完全認可她所推薦的人選。

  「可以告訴我莫總如何說服你答應的嗎?」上星期找妤茜商討這件事時,她沒有把握她會接手,因為她當時的模樣看來是真的很為難;但一個週末過後事情轉變得十分迅速,也是她最樂見的結果。

  「他並沒有強力的說服我,只是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拒絕不了內心那股強烈的想望。

  「那麼你手上的工作這星期內可以完成或交接嗎?」

  「可以。」

  「那就麻煩你手上的工作結束後上樓來找我吧,把你的東西都搬上來,我會開始交接一些事項給你,也會告訴你莫總的一些工作習慣。

  「好的。」

  「還有,把你的護照準備好,你必須有隨時出差的心理準備。」

  「我知道了。」

  「我等你哦。」溫佳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

  「我會努力不讓你失望的。」駱妤茜向溫佳人揮了揮手,接著轉身準備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上。

  站在電梯前等待門板開啟的那時,她忍不住轉過頭看了看身後那緊閉的門板。

  上回它打開了,並且帶來了她想見卻不敢見的男人,今天呢?答案似乎己不再重要。從今以後她與他不會再是陌生人般的距離,他們即將離得更近了,而她必須好好地掌控那份距離。

  「噹!」

  電梯門開啟了,駱妤茜收回視線跨入電梯內,正伸手準備按下樓層按鍵時,對面的電梯門滑了開來,那張熟悉的臉孔也同時映入了她的眼簾。

  莫克禹朝著對面的駱妤茜露出了微笑,但她在電梯門板關閉之前都沒給予他任何回應。

  這是失禮的行為,她知道,畢竟他是她的上司。

  但他剛才所展現的笑容裡,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他知道她答應接任專屬秘書一職。雖然那天她伸出了手與他回握,但她並未正式的允諾什麼,可他就是明白,明白她無法拒絕。

  以前……某些時候他也會對她這麼笑著,得意的表示他得到欺負人的快感,那是屬於他的勝利。但這點極少人明白,都只當那不過是有禮和善的微笑。

  所以,他這是在欺負她就是了,用她惡劣的心情換取他的愉悅。

  唉,他不為人知的小惡劣仍是沒有改變……

  時間過得要比想像中來得快,所有的適應也比預想來得順利,兩個月後的現在,駱妤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將所有的心緒掩藏得如此完美。

  一個月前溫佳人正式離職了,與莫克禹之間不再有第三人,她必須單獨面對著他,她以為自己或許會為此感到無比慌張——表面上不會,但心底會。

  不過事實證明她錯了,她想得太多,因為早就瞭解他這個人,所以身心反倒極快速地適應一切,連同不必要的慌張都莫名去除了。

  「我發現你真的是個小氣的人。」

  駱妤茜側著小臉望著車窗外的景物,沒料到耳邊突地傳來這句話。

  她將小臉側往另一頭,也就是莫克禹的那一頭。

  他的視線仍看著手裡的報表,即便感受到駱妤茜投來的目光也不曾分神看她一眼,但似乎早己明白她不會主動開口詢問,他便自然地再次主動開口。

  「就一個秘書而言,你的工作能力好得沒得挑,但我真不知道你這人這麼小氣,不過是握了個手,你就連個客套的笑容都不願再給我了。」

  有時候他其至懷疑她明白,他當時就是想看著她那不情願的表情,但有這可能嗎?他暗地裡某些小惡劣的性格,連他的家人都無法百分百正確地捉摸,她能嗎?

  客套的笑容……他說的小氣是指這個?

  駱妤茜眨了眨眼,其實有點想笑。真要比較起來,他此刻的行徑才稱得上是小氣吧!連個笑容都想與她計較。

  雖然視線仍在一堆數據資料上頭,但耳邊遲遲沒聽見她的聲音,最後莫克禹忍不住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你沒話要說嗎?不打算反駁?」

  當莫克禹將目光落到駱妤茜身上時,她以不經意的方式將視線再次調回另一頭,再一次佯裝專心欣賞飛逝的街景,但她不再沉默。

  「笑容是給客人或不熟的對象表示禮貌用的,你需要的是我的工作能力,不是無謂的笑容。」她不卑不亢的說著。

  她的說法像是暗示著她為他工作才是重點,不是來賣笑的。她是有意這麼誤導他,她不會告訴他,她收起笑容是為了掩飾真正的情緒。只要不讓自己的心情鬆懈,她便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會讓它從笑容中流出。

  「沒錯,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莫克禹點頭,目光仍是定在那張美麗的側臉上,「但我還是希望你有時能多點笑容。」

  「為什麼?」明知不該多問的,但她終究忍不住地問了。

  「因為你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我不懂為何你老是要把自己搞得緊繃又嚴肅?還是我無形中給了你很大的壓力?」所以她一刻也無法放鬆自己?

  聞言,駱妤茜皺起眉頭,「沒有,你比預想中還要隨和,不會給人壓力。」這麼說也不全對,「我指工作上。」

  所以不是指他這個人就是了。

  呵,她真有趣。

  「若不是我們才相處兩個月的事實擺在眼前,我真懷疑你過分瞭解我這個人呢!」他篤定她知道她這番「真誠」的話語並不會惹他生氣,才會選擇說出口。她若不是太大膽,就是比他想像中還要瞭解他這個人。

  「或許。」說著,駱妤茜忍不住勾起唇角,似乎難得找到逗弄他的樂趣。

  她瞭解他太多太多了,對於不熟識的人,他的表現十分冷漠,但只要能夠成為讓他微微上心的人,便會發現他並不真是個性冷淡,有時,他其實挺多話的。

  雖然只看見她的側臉,但她勾唇角的動作莫克禹看見了。

  「原來出國會讓你心情放鬆是吧?」他們現在人在日本,這是她第一回跟著他出國公幹,兩人正在前往住宿飯店的路途上。

  「也不能這麼說,應該是因為這趟公差與度假似乎沒兩樣,我得向莫總說聲謝謝呢。」三天的行程只有一場正式的會議必須參加,剩餘的時間他打算探訪友人,而她無須跟在他身側,放牛吃草去。

  「謝謝就免了,只希望你回國後也能用這麼輕鬆的態度繼續工作。」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18 AM

第三章

  這趟日本行真的有一半以上的時間算是在度假。

  她日語程度普通,莫克禹卻是十分精通,唯一的會議可說是他獨自完成的,她壓根沒幫上任何忙,成了百分百的花瓶秘書。

  現在他找自己的朋友去了,到明天中午以前她都呈現為放牛吃草的狀態。

  他們下榻的飯店在東京市區內,在無事可做的狀況下,駱妤茜只能選擇出門逛街。

  她在飯店附近閒逛著,但本身購物慾就不強的她,在吃完拉麵後便找個露天咖啡館悠閒落腳,打算就這麼度過今天所剩餘的時間。

  她原打算在咖啡館待到九點左右再步行回飯店,只要洗個澡便可以準備睡大覺,然後神清氣爽的迎接待在日本的最後一天。

  但是當她打發了第三個向她搭訕的日本男人後,她開始想著提早回飯店了。

  唉,連喝個咖啡都不能清閒……再一個,若再有一個人上前來搭訕,她就要回飯店裡窩著了。

  思緒才一轉過腦海,一雙男用皮鞋便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不是吧……

  「怎麼連喝個咖啡都一臉嚴肅?」莫克禹勾著唇角望著駱妤茜,想知道什麼原因讓她連在休閒時刻都皺著眉心。

  他坐在駱妤茜的對座,她尚未開口回應他的問題,一名男服務生來到他們的桌邊。

  服務生將托盤上的熱咖啡放到駱妤茜的眼前,連同一張紙條,然後他伸手指著咖啡館內一名年輕男子,表示這張紙條的主人便是那人。

  完成客人交付的使命後,服務生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駱妤茜垂眸看著躺在桌面上的紙條,上頭寫著一個名字與一串號碼,原己是微蹙的眉心,這會兒更是緊鎖著。

  莫克禹自然也看見了那張紙條上的文字與數字,同時也將駱妤茜小臉上所有細微的牽動收入眼底,自然也明白為何她連喝個咖啡都無法輕鬆了。

  當然,她沉穩的個性以及現下的反應,在在說明了她不愛陌生人搭訕的行徑,所以莫克禹便老大不客氣的伸手拿走桌面上那杯熱騰騰的咖啡。

  他輕啜了一口,便立即皺眉。

  是黑咖啡,好苦……

  駱妤茜沒有對他的動作做出任何不苟同的反應,反倒打開桌上的糖罐為他加了兩匙,然後輕聲地說:「莫總意外的早回。怎麼好像我喝咖啡時你都能恰巧找到我?」

  這是第二回了,但她並未暗示什麼,只是純粹的說出事實。

  莫克禹再次啜了口咖啡,加了糖的咖啡喝來順口多了。他喜好口味偏甜的飲品食物,這一點連跟著他工作三年多的溫秘書都沒能發現,不管她是如何發現的,事實證明她的確是個無比細心的人。

  「是很巧,我剛才坐在車裡就看見你了。」他當然沒忘了兩人上回一塊兒坐下喝咖啡的事,而他說的也是實話。

  「況且,你比你自己所想像的還要惹人注目。」

  一頭直順柔美的長髮,完美地襯托出那張精緻小巧的臉蛋;長長濃睫下,掩著的是灼灼閃亮的墨玉;那如心形的唇瓣,展現的是女性純粹的柔美與性感。他相信她十分明白自己的美麗,正因如此,她在工作時總是盡可能的掩去她的美麗。

  她總是把她的髮絲給成一個俐落的髮髻,習慣戴著一副黑眶眼鏡,將她一雙美眸掩蓋,並不像秘書室其他的秘書,盡力展現個人美麗。

  這是他第二回見她沒有以髮髻、眼鏡與套裝展現出秘書專業的神態,他想他能明白她為何在工作時堅持那一身專業形象了,要不她過人的美貌只怕會讓其他人無心工作。

  「你應該直接請司機載你回飯店休息,而不是忍耐喝著不對味的咖啡。」駱妤茜淡然地說著。她真不明白他下車的理由,但她不打算將問題問出口。

  「現在時間還早,況且這杯咖啡現在喝來越是對味了,至少不會有閒人來煩你。」莫克禹的目光落在剛從咖啡館走出的男人身上,男人的臉上有著明顯不過的妒忌,但也只能帶著不悅的心情離去。美人身旁己有了護花使者,乍看來還不是普通優異的對象。

  順著他的目光,駱妤茜也看見了離去的男人,她沒費心佯裝什麼都不明白,只輕聲道:「謝謝。」

  「平時工作上的大小事都是由你細心輔助我,現在我們不在國內,是我想得不夠周全,你自己一個人我應該請飯店人員陪著你,至少你的人身安全能有所保障。」這就是他選擇下車的理由,他有一名太過美麗的女秘書了。

  「小事,莫總不必想得太多。」他不是個習慣事事向人解釋的人,這一點她早明白,所以從他的話意之中,她能推測出大半以上的答案,而這就是她心底想要的解答。

  他選擇下車純粹是不想讓她一個人在夜裡、在不熟悉的城市裡落單罷了。

  就這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氣氛不是太熱絡,卻也不顯尷尬。他們不是陌生人,只是仍有空間繼續認識對方,至少對莫克禹而言是這樣的。

  好半晌,莫克禹紳士的為駱妤茜結了帳,他說:「我打電話請司機過來接我們回飯店。」

  「那我先走一步,我想散步回去。」駱妤茜毫不猶豫的邁出步伐。

  「那我也散散步好了。」莫克禹想也不想地立即跟上,不超前也不落後的與她並肩走著。

  漫步走回飯店約莫需要近三十分鐘,駱妤茜未曾主動開口說話,只是不時地抬頭仰望夜空,看著那輪皎潔明月。

  注意到她的動作,莫克禹自然地跟著抬頭仰望天空。

  原來,是滿月天。

  收回視線,莫克禹改望著身旁人兒的側臉,他相信她能夠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她仍是將注意力放在他處,完全不打算理會他,不問問他為何要看著她。

  其實,這是一個測試。在駱妤茜正式成為他的秘書之前,他便隱約感受到她刻意保持的距離;當然,在正式成為他的秘書之後,這種與他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依舊,只是她更竭力地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幾乎是到了不著痕跡的地步。

  她或許以為她己做得幾近百分百完美了,但畢竟不是百分百,而他也不是神經大條的老闆,事實上,某些時候他還能稱得上是細膩的人。她以為他不知道,可他卻是什麼都知道,唯一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要這麼做。他都說了,他不咬人的,她到底怕什麼?還是……防什麼?

  駱妤茜不過是多看了那座小公園一眼,就聽見身旁的他出聲道:「我們進去走走吧。」

  沒給駱妤茜拒絕的機會,莫克禹長腿己經快她一步地轉了個方向,但走沒兩步他便發現她落在身後,並且一動也不動的駐留在原地。

  莫克禹回過頭,伸出大手拉著她的……手腕。

  當他們同時走入小公園後,拉著手腕的大手立即鬆了開,沒給人多餘的想像空間。

  那人是她也是他自己。

  人都己經走入了小公園裡,駱妤茜沒理由直接走回飯店,只好跟著莫克禹的腳步真的「逛」起了公園。

  她想念「公園」,但今天真不想走入這小公園,因為那會令她不自覺地回憶起太多的小細節,細節一多了,怕是無法好好地隱藏她真正的心緒……

  「以前我老家附近有個公園,我挺喜歡那裡的,但這幾年工作忙碌,倒是很久沒去過了。」莫克禹口氣有些懶懶的,聲音也不大,駱妤茜落了他半步的距離,但他知道她能聽見。

  在寧靜的公園裡,金黃的暖色路燈下徐步走著,這時該是心情平緩才是,但湧上腦海的過往讓駱妤茜無法平靜,莫克禹聽似簡單輕鬆的「話家常」,更是教她思緒翻湧。

  早知道他記憶力好的……早知道他會恨著……是吧?

  「嗯。」除了應聲表示她正聽著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

  好的事他記得,壞的事他也記得……

  一個拐彎,眼前出現了公園必備的遊戲區。

  駱妤茜以為他們該是從遊戲區的旁邊繞過,再回到原路慢慢地走回飯店,但她錯了。

  「我們過去。」某人以一副再輕鬆不過的口吻說道。忍了又忍,駱妤茜好不容易才穩穩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沒有狠狠地攏起眉心。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直直地走向鞦韆。

  這座鞦韆一共只有兩個位置,莫克禹坐在其中一個鞦韆上輕輕晃動著,駱妤茜則站在一旁,並沒有坐到另一個鞦韆上的打算。

  「坐下吧,放鬆你的心情。」他指了指身旁的鞦韆。

  駱妤茜並不想蕩鞦韆,但她仍是毫無異議的移動著腳步,因為她明白她的拒絕只會換來他的更想說服,還是為彼此省點力氣吧。

  當兩人位置呈現反向的瞬間,莫克禹的心重重地被敲擊了一下,那感覺……很痛。但他立即甩開了早不該存在的感覺,並找了個完全轉移注意力的話題。

  「為何我總覺得你怕我呢?」他指的不是真正的畏懼,而是一種防備。

  駱妤茜開始把鞦韆蕩高,佯裝沒聽見莫克禹所說的話,但他卻沒有因此而放棄。

  「為什麼?」他再問,也跟著把鞦韆蕩高。

  唉……駱妤茜在心底暗歎了口氣。

  當兩人的鞦韆由至高點向前晃動,也同時面對著面與對方交錯而過,這一瞬間她便主動地迴避了他投射而來的視線。

  「用怕這個字眼可能太嚴重了,雖然我身為莫總的秘書,公私上許多大小事務都是由我經手處理,但相對的,我認為與莫總之間仍是有要個分隔界線;彼此若能完美保持著一定距離,你也好將所有事項交代於我而不必有所顧忌,我也能夠以更高效率將工作完成。

  這是最完美也是最教人信服的說詞,卻也是百分百官方說法,這一點莫克禹又怎麼會不明白。

  「溫秘書果然很有看人的眼光。」或許他很難得到她真正的答案,但他也無法否認自己滿意她的說法,因為她是完全正確的,上司與下屬之間保持著一定距離,對兩方都有好處。

  她的個性比想像中來得沉穩,卻也意外的讓人更是猜不透,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她有某種程度上的好奇。

  算了,兩人一塊兒工作的時間還長,日後或許有機會得到真正的答案,也或許一會瞭解她沉穩之下是否還有別的面貌,他不相信她年紀輕輕真是老頭個性,總會有不同於平時、開朗的一面吧!

  況且,自從與她第一回正式地打過照面後,她一直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曾經令他心痛的人。

  為什麼要反向坐著呢?

  這樣坐著很好啊,當我們一起向後飛起時,我們可以看見對方那開心的笑容;當我們飛落時彼此交錯而過,那便是最近的距離。

  回到飯店後,莫克禹與駱妤茜互相道聲晚安,便各自回到房裡休息。

  躺在大床上,閉上了雙眼,莫克禹的記憶開始倒轉著。

  坐在床畔邊,低垂著水眸,駱妤茜的記憶也開始倒轉著。

  班上有個男同學叫做莫克禹,有好多好多女同學喜歡他,但他似乎都不太愛理那些女同學。

  班上有個女同學叫做杜映亞,有好多好多男同學喜歡她,但她很安靜都不跟那些男同學說話。

  「杜映亞為什麼總是不跟男生說話呢?你是同性戀嗎?杜映亞是同性戀啦,哈哈哈……」十二歲的小男生伸長了雙手阻去了眼前漂亮小女孩的去路,一下子對著她扮鬼臉,一會兒又對著她莫名大聲嘲笑著。下課時間三兩男同學圍成一圈,跟著為首的男同學一起指著杜映亞訕笑著。

  「陳同學,請借過。」杜映亞低低的說,手裡抱著一堆作業本是要送到辦公室給老師的,但現在同學阻去了她的去路,她只怕這節下課時間就這麼背磨去了。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杜映亞是同性戀!」陳同學又對著她吐舌做鬼臉,稚氣的臉上寫著「你奈我何」。

  杜映亞原是低著的小臉這會兒更低了些,因為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男同學讓路。

  「人家說好狗不擋路,可見你這只陳小狗不是好狗是只瘋狗。」驀地,一道戲謔的聲嗓從陳同學的背後傳來。

  「莫克禹你說什麼?」陳同學旋過身,看見了那張一直令他討厭、女同學都喜愛的小帥臉。

  莫克禹一臉不屑的望著陳同學以及一旁看戲的小跟班們。幾個小毛頭聚在一起就有膽子欺負人了,人多欺負人少,還欺負人家一個女生,真是不要臉。

  他懶得再說一回,人家再問他便再答,那傻的人就是他了。

  無視幾個男同學一臉挑釁的模樣,他挺著胸直直地走向前拉著杜映亞的手腕說:「還不走,不是要去送作業?」

  「哦……好。」杜映亞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心臟評評地加速跳動著,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陳同學惡意的戲弄讓她緊張,還是因為莫克禹突然像是英雄救美般的出現。

  「喂,你以為你現在是做什麼?」陳同學一張稚氣的臉上硬是學著大人擺出惡狠狠的模樣。

  他的個子在小學六年級裡算是正常,但眼前的莫克禹硬是高過他整整半顆頭;不過他仗著人多勢眾式是大膽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怎麼都不能讓莫克禹把人拉走,要不他日後肯定要被其他人看扁。

  「剛才的話有種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這人真沒品,不過是給杜映亞一封情書被她退回了,就這麼小心眼的欺負人。怎麼,胖虎是你老爸不成,不然怎麼學得這麼霸道又無理?還是今天沒帶把出來,寄在你媽媽那裡了?」被推了一把,莫克禹也老大不客氣地推了回去,其至欺身上前,用自己身高上的優勢來造成的壓迫感。

  陳同學沒料到自己偷遞情書被直接退回的事被第三人給撞見了,這會兒真是又羞又窘,臉色漲得豬肝紅,又聽見身旁平時跟他要好的幾個同學偷偷發出竊笑,這下子腦子裡「轟」地一聲全炸了開來。

  惱羞成怒的他,什麼也顧不得地便撲到莫克禹身上就是一陣胡亂的揮打,當然,後者立即還擊。

  一旁的杜映亞發出生平在校園裡的第一聲驚叫。

  「不要打了……」

  然後,這名叫做莫克禹的男孩從此之後便一直存在於她的生命之中。

  同一年,杜映亞與莫克禹上了同一所中學,也被編列在同一個班級,接下來的兩年時間,他自然而然地成為她的保護者。

  不為別的,只因為她那副孱弱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十分地欠人保護,在他為她打過一架之後,自然認為捨他其誰呢,是吧。

  杜映亞在學校是同學及師長眼裡功課好性格乖巧的好學生,而莫克禹在學校也是功課頂尖的學生,但行事就不同她那般中規中矩了。

  大家也都知道他們兩個是好朋友,只是好朋友的定義偶爾也會被人質疑。

  「莫少,你跟杜映亞真的只是好朋友嗎?」A同學臉上分明寫著「你們騙人的吧」。

  「是啊,你們不會是詐騙集團吧,用好朋友的障眼法欺騙我們這些清純可愛、天真無邪的純真心靈。」B同學臉上寫著「欺騙是不道德的行為」。

  「還是,其實你偷偷喜歡杜映亞不敢表白,所以天天黏在她身邊打轉?莫少,你怕被拒絕是吧?」c同學推了推鼻樑的眼鏡,臉上寫著「我的偶像是柯南」。

  同學們口裡的莫少指的便是莫克禹,莫家雄厚的家世背景再加上他個人在校表現優異,以及他搶眼的俊逸外表,從升上國中二年級之後,莫少這個外號便開始跟著他。

  但他是個開朗的人,在同學面前更從未擺出高傲難以親近或鄙視他人的姿態,他意外好親近的個性也為他帶來了好人緣。

  「問題一,我們真的是好朋友。問題二,有見過這麼帥跟那麼漂亮的詐騙集團嗎?問題二,你指出的是很多男同學的心聲,但其中並不包括我。」回答問題的同時,莫克禹晶亮的瞳眸在三名同學之間轉啊轉,那平穩的口吻也教人無法質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事實是,前兩個問題他的確誠實回答,但第三個問題他撒了謊。

  為杜映亞打架的那一年,其實他也是想向她遞情書告白的,但下課後她人便不見了蹤影,他找了又找,好不容易在學校其中一個小花圓的角落找著了她,但那時己經有個男同學站在她眼前了。

  他安靜的躲在可以窺見他們的一角,見到男同學把手裡貼著心形貼紙的信封遞到她的面前,而她的表情在見著那紅色心形貼紙後變得異常尷尬。

  「對不起,陳同學,我不能收你的信。」杜映亞垂著雙眼,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態去面對眼前的男同學,她不想讓人難堪,偏偏這卻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為什麼?」陳同學伸出的手並沒有縮回,但己明顯看得出他的顫抖。

  「我們都還小,我只想好好唸書。對不起……」雖然她才十二歲,但她不傻,電視裡一堆男女主角總是愛來愛去的,她又怎會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況且,這也不是第一回有人送情書給她了,她真的很不喜歡當壞人啊!

  男同學在聽見她的拒絕之後,垂下遞出情書的手,垂下失落的雙肩,垂下沒了光彩的稚氣小臉。

  我們都還小,我只想好好唸書……

  那輕輕柔柔,帶著歉意的聲嗓從空氣之中隱隱的飄入躲在一角的莫克禹耳裡。

  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撕去自己手裡的情書,並暗暗地下了決定,他要等到他們都長大。

  而她,只能是他的。

  莫克禹因為住家較為偏遠,又礙於身份,因此每日上下學都由司機兼任保鏢接送,而杜映亞的住處正在他每天必經的路途上。

  最近他每每經過她家時都會特別囑咐司機開慢一點,因為他想找她,他己經一個星期都沒與她碰上面了。

  在距離她家約莫百公尺外,那熟悉的纖弱身影映入了莫克禹的眼簾。

  「李哥,去接她吧。」他對著司機說道。

  這並不是他第一回上學半路攔截她了,事實上,他經常這麼做。

  「叭叭!」

  兩聲簡潔有力的喇叭響起,杜映亞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暗暗地歎了口氣,這時黑色房車己停在她的身邊,後座車窗降下,熟悉的聲嗓飄入耳裡。

  「小亞,上車。」

  「李大哥,早安。」杜映亞毫無異議地上了車,一上車便有禮的向司機兼保鏢李鍾問好。

  「早安。」李鐘頭也不回的應道,雖然沒能清楚看見他的表情,但從那輕鬆的語調中不難發現他的好心情。

  但李大哥有好心情,並不表示坐在她身旁的人也有相同的好心情。

  「聽同學說你上星期在學校裡暈倒,怎麼回事?」對,因為是聽同學說,所以他十分地不開心。

  她居然什麼都沒告訴他,其至避著他,下課便不見人影,他到她班上也找不到人,想來是她不想他關注這件事情。

  她真以為只要事情過了,時間一久他便會淡忘?想都別想!

  現在升上國中三年級,兩人分了班,班級又不在同棟樓,但這並不表示他對她的關注減退了,相反的,他更是時時刻刻默默的關心著她的一切及動向。

  側過小臉,杜映亞望著那張己是小大人的俊臉,平時總是帶著暖意望著她的瞳眸,此時卻隱隱含著跳動的小火苗。

  他果然生氣了。

  「沒什麼事,那天的意外只是貧血。」杜映亞揚著溫和的淺笑,那模樣是莫克禹所熟悉的。

  「你又熬夜看書了?」莫克禹瞪著她。

  都說過多少次了,她的身體總是小病不斷,哪有本錢學人熬夜,她不心疼自己,可他心疼呀!

  「嗯。」杜映亞佯裝看著車窗外的街景淡應著。

  現在不能看著他,因為她不愛撒謊,一撒謊眼睛總是會出賣她,所以不能讓他讀出她真正的心思。

  她沒有熬夜看書,事實上暈倒的前一天她其至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暈倒的狀況,只是這一回發生在學校裡。

  目前對於她為何無預警暈倒仍是原因不明,醫生建議她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時間己經敲定,就在兩個星期後。

  其實,她十分不安,就怕檢查出的結果讓人難以接受。

  現在,她仍努力的安撫著自己那不安的心,所以她不願意向任何人吐露她的優慮,尤其是他,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能讓他擔心,他總是擔心她太多了。

  身旁的莫克禹歎了口氣,然後他說:「小亞,我知道你是個認真用功的學生,也知道你有你的學習目標,我並不是在炫耀什麼,但我希望課業上你真有什麼不懂的就來找我,以前我們不也常常一起窩在屋裡看書嗎?分了班並不表示你不能再來我家找我啊!」

  「我知道了。」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19 AM

第四章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居然是惡性腦瘤。

  這個青天霹靂如在杜家罩上了一層層黑雲,杜映亞的父母親為此憂心如焚。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難得乖巧不令人煩惱,偏偏老天卻給了這麼一道大關卡。

  他們到底該如何平安度過這一大難關呢?

  那一天,杜映亞在家裡大哭了一場,因為她十分地害怕,以後她會變得如何呢?

  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一整天,但始終沒有答案。

  隔天她向學校請了假,因為無法平靜的心緒讓她什麼也不能做。

  「小亞,你別擔心,我們再找別家醫院檢查,這家醫院的檢驗肯定出了錯,我們別信它,別擔心……」張雲芝用萬分勉強的微笑出聲安撫著女兒,但她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正顫抖著。

  「是呀,你媽咪說得對,爹地現在就聯絡別的醫院找專科權威醫生再為你檢查,事情肯定沒那麼糟的。」身為一家之主,杜鎮德強撐的鎮定態度要比妻子自然得多,因為他不得不。

  現在他只慶幸自己是間中小企業公司老闆,還有些人脈可以運用,醫療費用也無須煩惱,但……這回的檢查結果真有可能出錯嗎?

  他們真能自欺欺人嗎?能夠期望是醫院真出了錯,事情真沒那麼糟?

  但事情真是那麼糟。杜映亞知道,這回為她做檢驗的醫院己是全台最知名的醫院之一,出錯的機率可說是十分其至萬分的低。

  她知道他們只是想安撫她不安的心,也順道安撫他們自己。

  這一瞬間,杜映亞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父母親用滿滿的愛灌溉著她,她卻什麼也無法回報,現在還讓他們這麼地傷心難受,身心都為她受著折磨……

  不,不行,就算結果不會有所改變,她也不能再加重任何人的身心負擔了,從現在開始,她要笑,必須笑著。

  所有的擔憂、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所有她都必須掩在笑容之下。

  「沒錯,一定是醫院搞錯了。這個醫生太差勁了,我們換一家肯定就沒問題。」於是,她開始笑著。

  從那天起,她將自己安靜害羞的一面收了些放進口袋,再從另一個口袋拿出更多的開朗與笑容。

  再一次的詳細檢查很快安排好了時間,就在一個月後。在等待下個月到來之前,她也做了不少事。

  原本她與莫克禹說好要再上同一所高中好照應彼此的,但她私下做了別的選擇,而這個選擇讓他抱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因為她選了女校,那不是他跟著改變主意就能跟隨的,所以他除了抱怨還是抱怨。

  距離畢業只剩兩個月的時間,某一天放學後,莫克禹等著杜映亞一起回家。

  兩人上了莫家的車後,莫克禹便開口說道:「今年暑假我們全家要去日本度假,你也一起來好不好?會很好玩的。」

  兩人當了好些年的同學,彼此的好交情雙方家長自然是知道的。莫家雖然是國際知名企業集團,卻完全沒有門第之見,十分親切好相處,這也是莫克禹之所以就讀一般學校,而非打小就送他就讀貴族私校的原因。

  高高在上的人不懂底下人的辛苦,更無法忍受自己不幸有一天掉落的可能:但若一開始就由下往上爬,才會懂得並珍惜擁有的一切。

  莫家的孩子不能過於「天真爛漫」,他們很有遠見的做了這個決定。

  杜映亞時常被莫克禹拉到家裡做客,他的父母也十分喜愛她,而莫克禹有時也會上杜家叨擾,兩家都對彼此的孩子熟識,也稱得上是有些交情。

  杜映亞知道只要她點頭應允,莫家人會十分歡迎她同行的,但她不能去。

  「克禹,我不能去啦。」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

  「為什麼?你有別的計劃?」莫克禹的臉上己經寫了一半的失望,但另一半他期待著她給出否定的答案,這麼一來他仍有機會說服她改變心意。

  小亞這陣子的笑容比以往都亮眼了些,他曾想過或許是年紀的改變,加上又要邁向學業上的另一個重要階段,所以她顯得格外開心,也拋開了以往容易害羞的個性。他喜歡她的改變,這讓她整個人變得開朗,在任何時候她的存在更顯得亮眼——但也太亮眼了。

  小亞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平時在學校有他可以為她除去那些妄想踩線的小毛頭,但這個暑假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是同學,他無法再去揪著那些妄想牽她小手的男生的領口,問他們「吃飽了沒」。

  況且,她雖是決定就讀女校,但就他所知,女校裡沒有「鮮肉」,一群餓太久的尼姑可是比發春的小鬼頭更可怕的,屆時他的小亞……

  光是想像,他的寒毛就忍不住站起來向他敬禮了。不行,他還是得想辦法好好看著小亞才行。

  「嗯,我們全家要去加拿大找我舅舅,我整個暑假都要待在那裡。」這是事實,部分的。

  在經過第一回詳細檢查後,父親一口氣為她安排了兩家不同醫院做檢查,結果都己經出來了,而事實證明第一家醫院送出的報告是正確無誤的。

  這回去加拿大就是要再做一次精密的檢查,想知道腫瘤對她未來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不會吧……」莫克禹垂下雙肩,萬分無力啊!

  他很早就知道她有個舅舅移居加拿大,她也曾跟著家人飛過去度個小假,但像這樣的長假倒是第一回。

  莫克禹腦中立即的想法便是更改行程,他可以跟著到加拿大去的,但這樣的想法在一下秒便被自己給否決。

  不行,他不能表現得太黏人,好朋友不是這麼當的,祝且她說是要到舅舅家去,若他更改行程,會造成杜家人不必要的壓力。

  欸,只能等吧!

  「好吧,但你別忘了去哪玩都得為我帶份小禮物,因為我也會為你這麼做的。」就是要她不論人在哪,永遠都得想著他。

  「我知道了。」

  「映亞,你男朋友真好耶,幾乎天天來接你下課,我要是也有這種男朋友就好了。」甫走出校門,杜映亞身旁的女同學便指著前頭不遠處那輛熟悉不過的黑色房車感歎道。

  杜映亞真好命,人長得漂亮還有個帥到爆表的男朋友,可惜她沒這個命,唉……

  「我說過很多次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我們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不過你說得對,他人真的很好。」杜映亞唇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靨。

  他真的是太好了,為了她居然運用特權讓學校同意他個人提早放學,而提早放學的原因不為其他更重要的事,只不過是為了要接她回家。

  「好朋友這詞我早聽膩了,你換別的吧,別學那些偶像明星談個戀愛怕人知道就一律用「好朋友」統稱,反正學校裡的人也都瞞著老師們在校外交男朋友,不差你一個啦!」女同學嘟著嘴碎念著。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是好朋友,她能肯定杜映亞是喜歡著那男生的,因為只要他一出現,她的眼睛會彎彎的,嘴角更是不時微揚,整張小臉散發著溫柔的喜悅……要說不喜歡他,倒不如要她相信月亮其實是方的要快一些。

  「真的只是好朋友。」杜映亞的聲音有些弱,因為他們真的只是好朋友。

  但她其實明白有些時候他們之間不止是好朋友,他們為對方做的事早己超出了好朋友的分隔線。雖然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行為,但無法否認,他們之間隨著時間的積累越發地暖昧不清。

  「唉,真不懂你堅持嘴硬的理由是什麼。」哪個好朋友會這麼有心,天天繞路來接人下課的?

  杜映亞抿著小嘴,決定不回應這句話。

  她是明白莫克禹的心,這兩年他表現得越來越明顯,對她呵護的舉動更是一年比一年細膩,連帶兩家的長輩似乎也明白他們之間的「情誼」,全都默許著他們這比好朋友再好上一些的情況。

  而她自己的心呢?

  從十二歲那一年他為了她打架,她便明白自己是喜歡這男孩的,只不過當時年紀尚小,她以為那份心動只是純粹出自友誼;但這些年她明白那就是喜歡,那就是所謂的愛情。

  一年前去了趟加拿大,為她換來的是不好也不壞的消息,再加上一連串的藥物控制,這個事實打醒了她曾有的美夢,也奪去了她幻想的權利。

  好朋友……就只是好朋友。

  再給她一些時間吧,若藥物真能完全控制她的病情,屆時她便能毫無顧忌的應允他一個美好的未來。

  「明天見。」跟幾名同學揮手道了再見,杜映亞這才緩緩來到車前。

  一打開車門,迎向她的便是莫克禹爽朗的笑臉。

  「去我家做功課吧,最近天氣熱,我媽一早便要廚房準備了冰鎮蓮子銀耳湯,還囑咐我要帶你回去吃呢。」其實是做母親的明白兒子心思,想幫著他抓著女孩子的心。

  李鍾踩著油門,車子平穩地在馬路上行駛著,他的嘴角隱隱含著笑意,因為這些年連遲鈍的他都明白小老闆的心思了。

  「嗯。」杜映亞含笑應允。

  這時一陣暈眩突地襲來,她趕緊眨了眨眼,並努力地深呼吸。

  她側過身子,佯裝注視著車窗外飛掠的風景,不讓身旁的莫克禹看見她發白的臉色。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不清,她心裡急得大喊:呼吸、呼吸,用力呼吸啊……

  莫克禹以為杜映亞正專注看著車窗外的一切,完全沒想到此時此刻的她,正努力地想要保持清明的神智,與黑暗拔河中。

  時間不過才流逝兩分鐘,對杜映亞而言卻像是過了兩個小時那麼久,很是難熬。慶幸的是她眼前的一切開始恢復,車窗外的景物一一回到了她的眼底,讓她難受的暈眩感逐漸褪去。

  這一年她不定時有嘔吐、暈眩的現象出現,她己經分不出是腫瘤作怪,還是長期服用藥物所產生的副作用: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的身體狀況她自己是明白的,也很難繼續保持樂觀的態度去面對。

  是不是該請醫師換藥呢?

  遇上了紅燈,車子暫時停止了前進。

  「小亞,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什麼現象?」身體不適的狀況己完全褪去,但杜映亞的目光仍是放在車窗外。

  「每次我們只要到了這個路口,沒有一回是幸運碰上綠燈直行的,每次都得停車等紅燈,你沒發現嗎?」莫克禹側頭望向杜映亞,這才發現她的心思似乎飄遠了,壓根沒認真聽他說話。

  「你為何每每經過這路口都要一直看著那棵樹呢?」莫克禹忍不住也將目光投向車窗外,跟她一起看著馬路旁的那棵大樹。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樹,但不可否認,那是棵外觀奇特的樹。

  它應該是棵樹齡很久的老樹了,樹幹十分粗大,目視約莫需要三、四個大男人牽起手才有辦法將它環繞:從根部直達樹梢大約四層樓高,枝葉茂密成蔭。最特別的是,粗大的樹幹在兩層樓的高度一分為二,分開的兩頭各自向外生長,卻在一定的生長之後再度向內靠攏,中間成了一個像是心形的空洞。

  「它有個名字,叫愛情許願樹。」

  「愛情許願樹?!」這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莫克禹忍不住再多看了那棵樹一眼,這時三名穿著與杜映亞相同制服的女學生來到樹下,三個人都仰首望著大樹中間的空洞,緊接著一個個閉上雙眼,將雙手舉握在胸前,同時間做出了像是祈禱的動作。

  綠燈了,車子開始緩緩繼續向前行駛,不習慣作白日夢的莫克禹忍不住開口問道:「所以只要女孩子到樹下許個願,她們想要的愛情就會找上門?想要的男人就算想跑也跑不掉?」那跟下降頭有什麼兩樣?

  他現在腦子裡全都是不知名的女孩們向不知名的男孩們求愛的畫面,還有男孩們想拒絕,卻因為這棵愛情許願樹的魔力而不自主地傻笑應允……

  天啊,光是想像就讓人想打冷顫。就說咩,飯可以多吃,電視不要亂看,偶像劇看多了就是會有這種後遺症。

  「不,不是的。」杜映亞輕搖螓首,「它有一個很美的傳說,是有關一個女人等待的愛,也不知道怎麼傳的,又傳了多久,只知道最後它被人叫做愛情許願樹,但其實聽說什麼願望都可以向它許,不設定只是愛情。」

  莫克禹沒有開口搶話,目光直直凝視著杜映亞,等著她把傳說的故事繼續說下去。

  「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對十分相愛的男女,在他們好不容易結為連理之後,男人卻得上戰場,別無選擇之下女人只好含淚與他送別。女人天天希望戰事快快結束,一心只想她的男人安全的回到她身邊,每當她收到男人報平安的書信,都會開心的直流淚。有一回男人信裡寫著戰爭就快結束了,他也即將平安回到她的身邊,但女人這一等卻是好幾年。她等不到男人的身影,也等不到他的任何書信,等了又等、問了又問,居然沒有人能回答她的男人是生是死,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不存在一般。最後,女人身旁所有的人都自然的認定男人死了,因為男人是那麼地愛著她,如果仍活著,沒理由不回來找她;但女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的男人死了,她仍是每天每天的持續等著,聽說就是站在那棵大樹下,不論颳風下雨她就是堅持的等著,等到頭髮都白了仍是不肯放棄等待。」

  「所以她的男人到底怎麼了?死了對吧?」莫克禹問。

  是他也會認為那男人肯定是死了。

  「不知道。女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她仍天天在樹下等待著,然後,在滿月的那一天,她的男人回來了。」

  「不對,你的故事不合理。你剛才說不知道男人是生是死,結尾卻來個男人回來了的快樂結局,這樣故事就矛盾了。」莫克禹攏起好看的劍眉指出故事不合理的部分。

  「故事的結尾是,男人出現在女人的眼前,但女人己經快死了,而男人仍是保持著年輕時的模樣,後來兩人一起消失了。」這是故事唯一的結尾,至今她沒聽過其他版本,也應該是沒有了。

  聽見這樣的結尾,莫克禹攏起的眉心都快打結了。

  「所以,男人是生是死也沒個結果,但他用年輕時的模樣出現在女人的眼前,會不會是他的靈魂回來接她呢?還是,其實男人莫名在戰場上穿越了,好不容易穿了回來,但女人己經快死了。」吐,他居然連穿越這種瞎事都說得出口,就說電視劇別看太多吧。

  「什麼可能都有,總之這是一個很朦朧的傳說。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附近的人,尤其是學校的女生們,都說只要誠心的向大樹許願,就能夠得到圓滿的回應,久而久之它就有了愛情許願樹這名字。」說到這兒,杜映亞忍不住回頭再看那早己遠遠落在車尾的大樹一眼。

  看見了她那似是有所期待的回望動作,莫克禹很想翻白眼,但他忍住了。

  這不過是個沒有根據、以訛傳訛的故事,相信的人自然是有的,但其中並不包括他,若小亞想相信,他也不會笑她的。

  女孩子嘛,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

  今天杜映亞沒有去上學,她向學校請了病假,這個訊息莫克禹是在等她放學時從她的同學口裡得知的。

  聽說是感冒了。

  雖然只是感冒,莫克禹仍是不免擔心。升上高三這一年來,小亞向學校請病假的次數要比先前多了許多,雖然都是小病小痛,但這也說明她的身體似乎太過虛弱了些。

  前往杜家的路上,他忍不住請李鍾開快一些。

  當杜家大門出現在視線之中,莫克禹卻不自覺地緊緊蹙起眉心。

  生病的人為何不是在屋內休息?還有,站在她面前那個男的又是誰?

  他的注意力很快全落在站在杜映亞身前那名俊美爽朗的男生身上,他臉上正漾著燦爛笑容,似是十分開心,卻讓看著的人覺得刺眼極了。

  他們在門口聊多久了?又說著什麼呢?

  莫克禹打算等等下車好好將心底的問題一一提出,再好好問問那傢伙又是從哪冒出來的,但當李鍾將車在杜家門前停好時,那名男生卻己經消失在杜家對街的某扇門後。

  「感冒的人怎麼還站在門口吹風呢?快進屋裡去。」一下車莫克禹的表情很臭,說出口的話卻蘊含著關心與擔優。

  杜家他很熟,像是走自家廚房那般。他拉著杜映亞的手腕進屋裡,先是與她的母親打過招呼,便繼續拉著她走上二樓,目的地是她的房間。

  杜家住的是三層半的透天厝,這間屋裡除了杜映亞父母親的房間之外,每個角落他都熟透了,閉著眼都知道位置。

  進房、關門、上床……

  大手將杜映亞推向柔軟的床鋪,不容她抗拒的要她蓋被躺平。他不許她浪費任何一絲絲的體力,尤其是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好比剛才讓他覺得刺眼的那一個。

  「咳嗽?頭痛?流鼻水?四肢無力?看醫生了沒?」最後一個問題幾乎是多問的,但莫克禹就是不放心,他就是見不得她有一丁點兒的難受。如果可以,他超想把自己的好抵抗力分她一半……不,是全給她,小病小痛都由他來頂著吧!

  被迫躺下的人兒忍不住揚高嘴角,對他過度的緊張與關心感到好笑,但不能否認,她的心為此而暖著。

  這就是他,一直只懂得看著她的他,讓她深深感到罪惡的他。

  他的好,她能用什麼去還呢?

  她想,她,輩子都還不起的,只能繼續這麼深感罪惡下去,這麼自私地貪著他的好,直到無法繼續的那一天……

  「咳嗽不至於,只是喉嚨有點癢,也沒有頭痛,四肢目前還挺有力的,醫生我早上就跟他約過會了。」以上只有見過醫生那一點是事實,其他全是百分百的謊話。

  早上她又暈倒了,母親不得不再送她進醫院。

  她不定時暈眩不適的狀祝,醫生懷疑有可能是藥物的副作用,也可能是身體免疫系統出了部分問題,也可能是腫瘤狀況有所改變。若是後者,他們將不得不考慮開刀的可能性。

  「那醫生怎麼說?」看她說得輕描淡寫的,若只是喉嚨癢就得請病假,他就不叫莫克禹,改名叫豬頭好了。

  「不就是個小感冒,沒什麼。」

  「真沒騙我?你知道下樓後我會做什麼嗎?」

  「你會抓著我媽猛問是不是真的只是感冒。」她太瞭解他了,所以早在發現自己的病情時,她便要求家人什麼都別說,親朋好友、學校師長都不能說,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莫克禹知情,絕對不能。

  「知道就好。」莫克禹用鼻子哼了聲,再問:「你是不是最近太用功唸書,又忘了好好照顧自己?」

  杜映亞靈活的水眸轉了轉,故意不回答這個問題,好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唉,我說小亞,你想當個勤奮好學的好學生沒人跟你搶,但我拜託你量力而為好嗎?況且,你成績夠好了,想念哪所大學都不是問題,你就別再這麼觸強你自己的身體了。」莫克禹以為她生病是熬夜看書而引起的,孰不知這一切都是誤會,她故意引導他的誤會。

  「你說得可真簡單。」成績好不表示不會意外落榜。

  聽明白了她的話意,莫克禹也知道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

  「嗯……就算放榜成績意外的不如預期,你也不必擔心,有莫家在,就表示你想上哪所學校都沒有問題。」無須拍胸脯掛保證,這點事對莫家而言太簡單不過了。

  「少來,我才不走後門呢!」繼續誤會下去吧。

  「小道德家……」莫克禹低聲咕噥。

  現在看見她安好無恙,該是換話題的時候了。

  「剛才在路上我看見你跟一個長得很帥的男生在說話,他是誰?」問題一丟出,莫克禹立即再補充道:「他很帥,但仍是差了我一點。」

  他並不自戀,他只想成為她眼底最帥氣的那一個——就算他不是,但他相信在她面前自誇久了,總會有些潛移默化的作用,他便會自然成為她心目中帥氣的第一名。

  「哦,他是上星期才搬到斜對面的新鄰居,看見我今天沒去上學,特地來關心。」

  「斜對面?」莫克禹的腳步從床畔離開,來到窗戶旁。

  「嗯,就對面左手邊那一棟,他的房間正好也在二樓,只要我們都不拉上窗簾,就能隔街與對方打招呼了。」她還真與他揮了兩回手呢。

  聞言,某人緊緊盯著斜對面的窗戶。

  杜映亞等了等,好半晌都等不到莫克禹開口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

  「他叫什麼名字?」莫克禹問著,同時伸手將窗簾拉上,連點細縫都不留,不能留。

  「他說過一次他的名字,不過我還真忘了,只記得他姓周,是個大四學生。」

  姓周是吧?

  「從現在開始,這窗簾別再拉開了。」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22 12:23 AM 編輯

第五章

  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事實證明駱妤茜太過謙虛了。

  她的工作能力完全不亞於溫佳人,而她待人處事的手腕比莫克禹預想中還來得圓滑;面對客戶態度有禮合宜,言談面面周到,許多客戶都曾在他面前大力稱讚她。

  甚至,有幾名商界大老半開玩笑似的想挖角,有的人正事不談儘是問著她的私人背景,知道她仍是單身,竟將談公事的心思全轉移成了相親會。

  年長的,就為家中單身兒子、侄子,或世交友人之子等等詢問個機會;同輩的,部分個性大膽的當面向她提出約會邀請,而部分行事較為謹慎的,則是私下向他探問有無進一步認識的機會:他的回應一律是請個人自行努力,他什麼忙也幫不上,也不想幫。

  他這麼回應,不過是不想干涉駱妤茜的隱私,她有權答應任何人的約會,也有權拒絕任何人的追求,那都是她的自由,她只為莫氏工作,並不受莫氏任何約束。

  他所想表達的不過是對她個人的尊重,但不知怎麼地,這個想法在駱妤茜一再拒絕所有人的邀約,以及推拒掉相親的機會後,卻自動演化成了另一種版本。

  她想保持單身,不想太早被任何人訂下,這原是所有被拒絕的人所下的結論,最後卻變成了莫克禹想私藏他美麗的秘書、他也喜歡著她。

  因為近水樓台,更因為他是她的老闆,所以即便不願意,她也得拒絕所有人,她屈服在他的「惡勢力」之下,她不止是他的秘書,更是他的愛人。

  這是莫克禹今天剛得知的傳聞,讓他與駱妤茜不禁相視而笑的更新版。

  「不好意思,壞了你的行情。」莫克禹來到駱妤茜的辦公桌前,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他那雙充滿笑意的眸底卻是一點歉意也沒有,而且他的口吻也過分地輕鬆。

  他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事實上,這一切對他而言變成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這是他第一回與自己的秘書傳出緋聞。

  按照常理來說,他身為高層主管應該立即闢謠,為她留下好名聲,也好撇清教人誤以為他們公私不分的可能,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事實上,他並不想這麼做。

  他知道公司裡愛慕他的女同事不少,但駱妤茜是完全可以排除在外的人,至少他感受不到她對他有任何愛戀的情感存在。

  然而針對兩人傳出烏龍戀情這件事,她的表現十分淡然,他看不出她是否為此感到困擾,就是這點讓他感到有趣。

  她表現得過分冷靜了。

  「莫總先道了歉,意思是要我說沒關係,還是也想聽我向你道歉,一樣跟你說聲「不好意思,壞了你的行情」?」駱妤茜頭也不抬的回應著,目光仍緊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報表。

  這樣的舉動看似不禮貌,但她會這麼忽視莫克禹不是沒理由的。

  他的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輕鬆的口吻裡更增添了幾分戲論——雖然很淡,他人根本感覺不出來,但她不是別人,她很肯定他是在笑話她。

  老闆無良,毀她清譽,落井下石。

  「嗯,都可以,看你比較想說哪個。」

  可惡,他可以表現得再大方、再委屈一點沒關係,因為他就是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她早在很久以前就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不好意思,壞了你的行情。」他可以快快離開她的桌邊了吧?他這樣專注地看著她工作,她很難受的,她得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夠勉強摒除心中過多的雜念,壓抑著受影響的情緒,穩穩繼續戴著平靜的表象面具。

  「無所謂,說來我們都莫名成為受害者。我不介意被人誤會,因為我是男人,不吃虧的。」這話說得很不負責任,但他就是故意要這麼說,不為別的,只是想得到駱妤茜些許的反應罷了。

  因為她讓他有些好奇,不自覺地想更瞭解她一些,而除了日常工作中的互動之外,他發現逗弄她也是挺有趣的作法,至少可以由她的反應去偷窺她心底可能的真實想法。

  所以,只要是在所允許的程度,他總是忍不住逗她一下。

  起先她總能客氣地顧及上司及下屬關係,不會有過多的真實情緒反應,但現在她已經開始會不客氣地透露她真正的情緒。

  就像現在,她不肯正眼看著他,嘴角微微抿著,那表示她對他開始不耐煩,對這話題也沒興趣。

  但可惜的是,他興趣來了。

  莫克禹伸出手敲了敲駱妤茜的桌面,示意她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唉……駱妤茜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今天的心情顯然很不錯,但他好就是她糟糕的時候了。

  當他心情好,他的話會變多,但他話一多就會成為她的負擔——因為工作關係,身為他秘書的她是他最直接的對象,她壓根無法閃躲。

  「要我好好對外澄清我們的關係嗎?」莫克禹語氣認真的問著,同時收斂起笑臉。

  駱妤茜停下敲鍵盤的動作,抬眼望向莫克禹。

  雖然他嘴上這麼問著,也拉平了原本高揚的嘴角,但他的眼底透出了真正的心思——或許別人無法讀透,但她就是可以。

  不,他一點也不想澄清這個烏龍緋聞,而她正好知道背後的原因。

  他壞心的想拿她當擋箭牌。

  莫總的母親有時會打電話來問莫總的行程,若是可以,你盡量以模稜兩可的答案回應她,不要給出他有空或沒空的正確訊息,因為當她問起莫總的行程表時,多半是想為他安排約會。這個問題你學聰明點,留給莫總自己去解決就好。

  這話是溫佳人當初離職前貼心交代她的。

  莫克禹的母親十分關心他的感情生活,在他空窗的這些年裡,只要有機會,總是想為他介紹好的交

  往對象。

  雖然他看似順從她,只要時間允許,並不介意出席所謂的相親宴,但這幾年來從沒見過他與所介紹的對象正式地交往,這也是老人家無法放心的原因。

  這些年,他並未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他有過幾任女友,交往時間有長有短,但最後總是以分手收場。

  這些駱妤茜都知道,而她與他的母親一樣擔心著,能真正走入他心裡的女人真會再出現嗎?

  「我想……必要的時候吧,但就現在看來,莫總並不覺得有那必要。」駱妤茜對上那雙好看深邃的眸子,但這回她只撐了三秒鐘便將目光調回電腦螢幕。

  那對再熟悉不過的瞳眸裡有太多她能讀出的訊息了,她不能去讀,讀了對她的心全是負擔,而她現在待在他的身旁,最不能承受的就是這種負擔,那會壓垮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

  「妤茜,我表現得真有那麼明顯嗎?」笑意重新回到了莫克禹的臉上。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也並不容易教人捉摸,畢竟他已經不是初出社會的小毛頭了,懂得適時隱藏個人的情感及思緒。可在她面前,他卻總是有彷彿被看透的錯覺。

  真是錯覺嗎?

  溫秘書跟著他工作這麼多年,能夠抓到他的工作習慣,但仍無法百分百的猜想著他的心思:而她不過在他身旁幾個月而已,竟能抓准他九成,甚至九成以上的情緒變化及想法。

  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呢?有什麼秘訣嗎?

  「有,很明顯。」駱妤茜簡單的回應著。

  她知道他想間什麼,但她不會再多說了,因為那是她的秘密。

  當然,她也曾想過,或許她不自覺地展現了對他過多的瞭解,他才會漸漸地在她面前展現放鬆的一面。

  因為職位的關係,也因為他在別人面前總是沒有太多表情,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一股教人敬畏不可侵的王者氣勢,公司裡九成以上的人都認為他是難以親近的當然,他也必須讓人這樣認為,這才合乎他領導者的身份,這些她一直很清楚。

  但她相信以前溫姐當他的秘書時,他的態度肯定沒這般輕鬆,至少不會這麼愛逗弄人。

  真希望他像對待溫姐那樣對待她就好,這麼一來她可以好好地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必維持得這樣辛苦。

  再這麼下去,她還能支撐多久呢?誰來告訴她……

  所幸莫克禹並未追問更多,只是將話題扯回最原先的起點。

  「那好吧,在你身旁還沒出現任何讓你上心的人,我也沒有任何女友之前,這個傳聞就讓它繼續這麼下去吧。放心,我會給你加薪的。」莫克禹移動腳步離開了駱妤茜的桌邊。

  回應他的,只有噠噠噠敲打鍵盤的聲響。

  莫克禹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在進入之前回身喊著駱妤茜。

  「妤茜。」他發現當他不再喊她胳秘書,而是跟著其他人喊她的名字時,她總會在他喊出口的同時全身僵硬。

  雖然她極力表現自然,但他仍發現了,從此之後他便不再喊她駱秘書,這多少讓他有著扳回一城的小快感。

  她看透了他,他抓住了她莫名的小毛病,這樣很公平。

  駱妤茜抬起眼,佯裝平靜地望向莫克禹,做出等待他下達工作指令的模樣。

  「辛苦你了。」

  的確,駱妤茜確實是辛苦了。

  她成了同事茶餘飯後的閒聊對象,內容當然有好有壞,但這些話傳入她耳裡一點作用也沒有,她並不會放在心上;可每當她到別的部門走動時,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總會落到她身上,那就是一股無法避免的壓力了。

  在莫氏裡工作,她總是秉持著低調作風,而現在她的名字與莫克禹牽連著,她再低調也沒用了,唉……

  現在的狀況對她而言又是另一個辛苦的考驗。

  公司總裁莫敬禾,也就是莫克禹的父親今天特地打電話來,與兒子訂下了午餐約會,而她這名秘書也莫名被列在約會名單之中。

  現在,圓形的餐桌上,莫克禹坐在駱妤茜的右手邊,總裁則坐在她的左手邊。

  她安靜的使用著手裡的刀叉,秀氣地進食,耳裡聽著他倆父子聊公事,再從公事聊到家裡事,她表現得完全是個局外人模樣,事實上她的確也是個局外人。

  打從三人一同入座後,莫敬禾雖然嘴上都是與自個兒的兒子交談著,目光卻不斷落在安靜的駱妤茜身上。

  有時當她抬眼與他對上,她會大方地露出有禮卻不過分討好的微笑。

  莫敬禾是個外表嚴肅的人,也稱不上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但他是個好人。

  駱妤茜喜歡好人,好人也喜歡她,他曾經對她很好,很照顧。

  但現在她只是好人眼中仍在觀察的對象,好人不見得會喜歡她,因為她並未在此刻配合莫克禹的演出。

  在公事談完,家事也沒什麼重點之後,莫敬禾轉向駱妤茜說道:「全公司的人都在談論你們。」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表情也是,教人看不出他說這話的情緒為何。

  「最近我與莫總在公司挺紅的。」駱妤茜嘴角仍是維持著小小向上提拉的角度,但說話的語調便學著莫敬禾,平淡無波。

  她明白這是他對她的試探,他想知道她對莫克禹的感情態度為何,但她拒絕被試探……她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不值得他老人家費心神。

  「所以你們現在真是情侶身份?」莫敬禾仍是沒表示出過多的情緒。

  這話是朝駱妤茜問的,但兩名當事人同時回應了——

  「不是。」

  「沒錯。」

  很好,兩人口徑不一致。

  「到底是還不是呢?」這一回莫敬未的語氣裡多了絲疑惑,表情也是。

  雖然他表面上作出了不解的模樣,但心底已隱約有了個底。

  從剛才他就暗地裡注意著了,駱秘書打一開始態度便不卑不亢、從容大方,在他們父子倆談話時,更是不曾想著從中插話引起注意,相反的,她安靜得像是想把自己當成空氣般。

  她並不想被關注。

  而他的兒子雖然看似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他仍是捕提到兒子暗暗注意著身旁人兒,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現在又是一個承認關係,另一個則毫不猶豫地否認了;一個不由自主地注意著另一方,但另一方卻看似無心。

  這樣的倩況很顯然是他自家兒子喜歡著女孩,而女孩壓根不當他是一回事。

  有趣,真是有趣,看來回家後可以告訴老婆,要她無須再費心兒子的感情事,他已有了自己想要的對象。

  「是。」

  「不是。」

  聽見莫克禹眼眨也不眨地說著謊,駱妤茜忍不住將視線調向他。

  她微蹙著眉心,本想將事情完整解釋一番,但思緒一轉,立即想起他說謊背後的用意——不就是拿她這秘書當擋箭牌用著嘛,她解釋了便是拆他台。

  說明了,該為難人的是他,不說明,現在被為難著的人是她,到底說還是不說呢?

  見那張總是平靜的小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為難模樣,莫克禹知道她為了什麼而苦惱,而他更應該為此感到愧疚。

  偏偏他難得起了壞心眼,不但一絲愧疚也沒有,其至還為此感到開心,因為眼前的小臉此刻顯得有生氣得多,而他發現自己喜歡這樣有生氣的她,不是那總喜怒不形於色,超乎她年齡的過分冷靜模樣。

  不知為什麼,他心底就是有個莫名的想法,覺得她就該是個喜怒哀樂鮮明的人……

  刻意混淆視聽的男人自然不會主動為駱妤茜解決這煩惱的問題,反倒是莫敬禾再度開口了。

  「駱秘書,辛苦你了。」莫敬禾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

  駱妤茜看著卻是無言了。

  父子倆都說了相同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是指她忍受謠言滿天飛而辛苦,還是指待在莫克禹身旁工作辛苦呢?

  中午與父親午餐約會之後,莫克禹一點也不意外收到母親要他回老家吃晚飯的訊息。

  當然,他並沒有拒絕,今天他打算當個父母親眼裡的乖兒子。

  晚餐過後,莫敬禾便被太座趕進書房去,莫母孔蘭君則與兒子在客廳裡聊著天。

  「下午我就聽你父親說了,他要你好好加油。」

  「要我加油什麼?」莫克禹反問。今天午餐時間過後,他便回到工作崗位認真處理公事,父親並未私下再與他說什麼,而他喜歡將話明明白白地攤開說清楚,他不想誤會父親任何意思?

  「要你加把勁把人家女孩子的心勾過來呀!他說人家女孩子對你好像沒那意思吶!」在聽見這訊息的第一時間,她就打了電話要兒子回家吃飯,因為她擔心啊。

  她知道自家兒子的條件有多好,又是多少女孩子心中的白馬王子,但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愛白馬王子的,她要求兒子回家吃飯,就是想替打他一劑強心針。

  難得有女孩子不被兒子那張好看的俊臉及雄厚的家世所迷惑。

  今天她從丈夫口裡也聽見了他對騎秘書的看法,他對這孩子很是稱讚,光是聽著她就喜歡那孩子了,也很想找機會見見她呢。

  「她看來確實是沒有。」莫克禹毫不隱瞞。

  但今天下午他分心想過有關於駱妤茜的問題,有一點他一直很在意,也想不通。

  在工作上她十分懂進退,在溝通表達時會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但除此之外,一般時候只要能夠避免對視,她總是會抓著機會避開來,而且,只針對他一人。

  是的,他不止一回暗地裡觀察她,但當初觀察是想確認她是否能夠勝任成為他的得意助手,並未帶著任何其他目的。

  只是,最後的觀察結果讓他困惑了。

  當她面對他人時,她可以從頭到尾都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可一旦對像換作是他,除非必要,否則她幾乎不與他正面對視。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職等的差別,他讓她產生畏懼感?不,這絕不可能,因為好幾回他忍不住逗弄她太過,當下她毫不留情地就還以顏色。

  其實他還試著想過別的可能,比如情感面。

  是因為想好好地保持上司下屬之間的距離,所以她選擇了在她與他之間設下高高的藩籬?還是因為她壓根就不喜歡他,跟在他身旁工作已是很忍耐?還是……

  她其實不討厭他,會這麼閃避著是因為怕喜歡上他?

  或許最後一個想法是過分自信了,但這也不失為一個可能性。總之,他希望能有機會找出答案。

  「那先別談她的部分了,先說說你的部分吧。」孔蘭君再認真不過地看著莫克禹,「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媽媽想什麼的,我希望你能找個真正喜歡的女孩子真心在一塊兒,別再讓我擔心將來身旁沒人照顧你。」

  每個人都該有個伴隨在身旁的伴侶,很多年前她以為克禹已經找到了那個人,但誰也沒料到最終他會失去了對方。

  雖然他嘴上一直沒說什麼,可是她明白,那回他傷得很重,才會導致這些年的情感不順遂,因為再也沒有能夠真正走入他心底的女孩。

  她一直擔心著再也沒有這個人了,但今天丈夫告訴她有關駱秘書的事,這才讓她心底再度燃起一絲希望。

  她希望兒子可以認真加油一點,不論結果如何,至少讓她明白他的心底已經不再對過往執著,他已經懂得放開。

  對於母親的問題,莫克禹並未立即回應,因為他自己也才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孔蘭君看出了兒子猶豫的心思,於是鼓勵的再說:「我聽你爸說,駱秘書不僅長得漂亮,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他認為很適合你。而我呢,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未來的人生,若能有個人好好的真心陪伴著你,我就開心了。若駱秘書真是個好女孩,媽媽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她是個好女孩。」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你更要好好把握住了,快快把人追到手,近水樓台你可是佔有最大優勢的,千萬別把這機會讓給了其他的男人,知道嗎?」

  知道嗎?

  莫克禹並沒有回應這句話,因為整個晚上他都在想該要知道嗎?

  起初被眾人誤會他與駱妤茜之間的關係,他是帶著玩心才不多做解釋,但現在情況完全失控了,沒想到週遭的人比他這當事人還認真看待這件事,這讓他不得不好好思考與她之間成為「真正」的可能性。

  離開父母的住所,莫克禹駕著車仍想著相同的問題。

  打著方向盤,他在過彎後踩下了剎車,停了第一個遇上的紅燈,然後……他看見了她,那個讓他整夜不斷思索著的女主角。

  她為何會在這一區出現?她明明是住在另一區的。

  駱妤茜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一旁不遠的人行道上,莫克禹看著她不疾不徐的轉了個方向,走入一旁的小公園裡。

  當紅燈轉成綠燈,莫克禹毫不猶豫的將方向盤一打,把車子停到一旁,立即下車跟著朝小公園的方向走去。

  要跨入公園的那一瞬間,他遲疑了。

  這個公園他有多少年沒再走入了?以前「她」很愛在這公園裡蕩鞦韆的,可現在坐在鞦韆上的已不是「她」……

  莫克禹的遲疑只讓他的腳步滯留了三秒鐘的時間,雖然一直想遺忘的記憶被提醒了,但他已習慣用力地忽視它的存在,他現在該是想著另一件事與另一個人。

  駱妤茜坐在鞦韆上,現在是晚上十點鐘,公園只剩她一個人,而她並沒有預料到今晚還會有另一人出現,並且近在眼前。

  「莫總?」當那抹背著光線的身影來到她眼前,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以為自己將內心的奢想放大,以至於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剛才我以為自己眼花了。」莫克禹扯起嘴角,在駱妤茜面前站定。

  她才以為自己眼花了呢!

  「莫總回家陪父母吃飯?」雖是扔出了問句,但駱妤茜心裡已有答案。

  只有這個可能才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碰上他,沒別的了。

  「是你呢?我記得你並不是住在這一區的。」莫克禹的目光飄向駱妤茜身旁空著的鞦韆,但他並沒有選擇坐下。

  注意到他視線的落點,駱妤茜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那一閃即逝的落寞告訴著她,他什麼都不曾遺忘……

  「莫總,我想……我們還是好好的對外解釋清楚,別讓任何人誤以為我們交情匪淺比較好。」駱妤茜佯裝沒聽見莫克禹的問話,因為她並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那個答案是他不願聽見的,所以她直接用另一個話題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莫克禹並沒有忽略她轉移話題的動作,但她現下提及的是真正的重點。

  「你的意思是,你有「真正」交往的對象了?」莫克禹語氣不重,事實上還挺輕快的,不過他很希望答案否定的,因為他在一分鐘前,也就是跟著她進入公園裡的那一刻,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她是個很好的交往對象,他決定不再多想,好好把握機會將人追到手。他已經老大不小了,是該有個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這麼一來他或許可以真正遺忘從前,也能讓父母放心。

  更何況,他對她一直抱持著好奇心,對一個人好奇的背後是什麼意思呢?那表示對她已有一定的在意,甚至可能是喜歡。

  但在一切開始之前,他必須確認她身旁是否有了人。

  「不是的,我只是認為我們不該這麼誤導他人,尤其是你的家人。」她肯定今晚他是特憊被召回家吃飯的,就為了他與她的緋聞。

  會在這裡碰上他已經說明了她的錯誤,若她一開始便強烈地拒絕當他的擋箭牌,那麼只有在假日才會回到這裡的他便不會碰上她。

  她不能讓他發現她的秘密,正確的說,誰都可以是他的擋箭牌,就她不行。

  「那很好。」說著,莫克禹蹲下身來,正好與坐在矮鞦韆上的人兒平視著。

  駱妤茜忍不住偏著頭,不明白他的「很好」究竟是指什麼。

  她才想主動開口詢問,眼前的男人便搶先開了口。

  「我們就別玩煙霧彈的花招了,我們來玩真的。」莫克禹說著,伸出雙手拉住鞦韆兩側的鐵鏈,原是輕輕前後晃動的鞦韆靜止了。

  他將駱妤茜困在他與鞦韆之間,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緊鎖著她,要以最近距離看清她眼底所有的思緒。

  不論待會她會如何回應,他都要從她那雙眸中找出她最真心的答案。

  「什麼?!」由子過分吃驚,駱妤茜一時之間沒能避開兩人如此親暱,只能睜著驚愕的雙眼直直地瞪視眼前的男人。

  她今晚是耳朵出了問題還是腦子打結了?居然以為這男人想跟她玩真的?!

  「不,你耳朵沒問題,它很漂亮,你的腦子更沒有打結,我保證你還是清醒的。我是真的想與你玩真的,聽清楚了嗎?」莫克禹唇角拉開好看的弧度,一字字把話說得清清楚楚,不讓駱妤茜再有機會質疑自己。

  聞言,駱妤茜喉頭一陣發乾。

  是的,她聽清楚了,再清楚不過……天啊,剛才她居然把腦子裡的想法脫□說出!

  更糟糕的是,她被他困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她都能夠細細看著他特有的長睫,看著他那晶亮的瞳眸正直直地望著她,眨也不眨。

  終於意識到自己目前的狀況,駱妤茜試著撐腿退後,但眼前的男人不肯鬆開緊抓著鞦韆鐵鏈的雙手,她無法退開,只能繼續被困著。

  他到底要什麼?駱妤茜想間這個問題,但發乾的喉嚨讓她無法順利地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交往吧。」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24 AM

第六章

  杜映亞真的很聽話,從此之後她不再打開窗簾,因為她明白莫克禹為何霸道地不讓她開窗簾,不就是吃醋了。

  他為她吃著乾醋,這點讓她很開心,真的。

  但再多的開心也掩不去她內心更沉、更重的憂懼。

  她的病況並不理想,所有的不適全是腫癉引起,而目前醫生給出了建議,她可以選擇開刀切除腫癉,但成功機率有多少,目前仍在評估當中。

  「她已經不是孩子了,當然明白所謂的評估是怎麼一回事。

  評估後的成功機率表示她的復原機會有多少。

  但現在她所擔心的不止開刀的成功機率,更擔心在評估過後,醫生決定不開刀,她就只能無能為力地繼續任由病痛折磨,一日比一日虛弱,

  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停止呼吸。

  腫瘤會繼續壓迫她的神經,唯有根除,否則她永遠無法像正常人般健康生活,而即便她再堅強,也無忍受這一切。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期望醫生給出好消息,就算評估後的成功機率只有五成,她仍願意賭上所有。

  等了一個月的時間,醫生的評估結果終幹出爐了。

  學校中午休息時間,杜映亞接到母親的來電。

  「小亞,剛才漢克醫生打電話過來,告訴我結果了。今天放學媽媽去接你吧。」張雲芝用了最大的力氣才壓制了自己的哽咽,但淚水卻是如何也抑制不了,只能任憑它不斷、不斷地掉落。

  從手機裡傳來母親那過分緊繃的聲嗓,杜映亞原是期待的一顆心瞬間沉入了深底,即便答案還沒揭曉,但她已明白五成的機會是奢想了。

  「媽,你不必特意來接我,現在就把答案告訴我吧。」即便狂風暴雨已降臨心底,杜映亞仍是以最平靜的口吻向母親要求。

  「還是我現在就到學校去接你,我們回家再說吧。」張雲芝不想在電話中談這件事,就怕女兒跟她一樣無法接受評估後的答案。

  但杜映亞毫不考慮就拒絕了母親的提議。

  「不,我不回家,告訴我答案,我現在就要知道。」杜映亞面無表情的說著,但持著手機的手已不住顫抖,無聲地洩露她最真實的心緒及恐懼。

  「小亞……」

  「漢克醫生給了幾成的機率?五成?四成?」還是……她連四成的機會也沒有?

  「……三成。」能達到三成都已是很勉強。

  「只有成功與失敗,沒有所謂的中間值。」

  若是手術成功,小亞便可以如同他人般健康快樂地繼續走著人生的旅途,但若失敗,她便只能活在他人的記憶之中了。

  「三成……」杜映亞眨著眼,也眨去了蓄在眼底的濕意,將豆大的淚珠趕出了她的眼眶。

  無論答案如何,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告訴自己不能哭,哭泣對她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反而只會增添她自己與家人負面的情緒,她不需要。

  她需要的是面對的勇氣,與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她必須為自己活下去,必須為愛她的家人活下去,必須為克禹活下去……

  「小亞……媽媽求你,我們不要賭這機率了,只要活著就好,我跟你爸爸只求你活著就好……」說到這裡,強大的情緒衝擊再也壓抑不住,張雲芝哽咽的聲音終究傳到了話筒的另一頭。

  三成的機率真是太低、太低了,他們不能就這麼失去唯一的孩子。

  即便日後她的病況加重,即便日後她失去了自理生活的能力,他們仍會無條件地愛著她。

  以家裡的經濟條件,他們很幸運的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也無須煩惱金錢問題,老天並未絕情地斷了他們一家人的活路。

  他們……該是感謝上天了!

  現在她只求她的小亞別狠心,別對身為父母親的他們狠心,別對她自己狠心……

  「對不起……」

  這是杜映亞的回答。

  結束與母親的通話之後,杜映亞以為能夠強迫自己穩定情緒繼續將下午的課程上完,但一個小時之後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師長臨時請假出了校門。

  她該在校門口的候車亭等待搭車回家去的,但她不想就這麼望著父母親那難過至極的模樣,因為她現在也正在調適剛才所得到的消息,所以她沒有停下腳步等待可以載著她回家的公車,而是順著人行道徐緩地移動步伐。

  三成,她活著復原的機會連一半也沒有。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道理她很早便明白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真正這麼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辦不到。

  當她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控制的時候,她還能奢想為自己做什麼呢?不,她什麼都不能,她只會成為他人的負擔,只能不斷地承受他人憐憫的目光,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天。

  一路上,她的腦子裡除了父母親的臉孔之外,莫克禹的臉孔也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她愛著他,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他也愛著她,他總是不斷以行動表明這一點,其至不吝嗇讓她完全感受到他滿滿的情意。

  她知道,他正在等待,等待著開口說愛的最佳時機,而她,也同時在等待著。

  她以為她有資格等待的,但顯然她錯了,而且錯得十分離譜。

  她是拿到了以愛為名的入場券,只不過這場戲已經取消了,她哪也去不了。

  她不孝,讓愛她的父母親傷心難過,同時她也是個大騙子,她不斷不斷地對著身旁的男孩撒著大謊。

  她讓他以為她是個努力向學的人,讓他想要傾吐愛意的心情只能先行收斂等待,待她完成了學業,便是他開口說愛她的時候。

  天知道,或許那天永遠也不可能到來,因為她早已放棄了繼續升學的打算……

  思及此,長期壓抑的痛楚湧上心頭,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從眼眶溢出、墜落。

  視線被濕潤的淚水遮掩而模糊,杜映亞無法再繼續前進的腳步。

  她所嚮往的道路已經被阻斷了不是嗎?

  就這麼地,杜映亞雙手顫抖地掩著面無聲哭泣。

  居然只有三成……

  她想活啊……她想與家人永遠在一起,想與喜愛的男孩牽手一輩子快樂走下去,這樣的想法真是過分的奢求嗎?

  這些年她與克禹一直以曖昧不清的態度綁著對方,雖是彼此心甘情願,但這對他一點都不公平,他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嗚……」細細的嗚咽聲從纖纖指縫間流逸而出,但那聲響並未真正地驚動從她身旁行經的路人。

  杜映亞想要停止哭泣,但不論她如何用力地抑制教她難受得幾乎要窒息的情緒,她的雙肩仍是止不住地顫抖著,說明了她的努力失敗。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又究竟流下了多少傷心的淚水,她哭到失了神,其至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直到一隻溫柔的手掌輕輕地撫上她顫抖的肩頭,耳裡傳來一道陌生的聲嗓。

  「孩子,別哭了。」

  這是一道顯得蒼老卻十分慈樣的聲音,對杜映亞而言雖是完全地陌生,卻出乎意料地具有安撫效用。

  杜映亞終於放下了掩著面的雙手,手心裡全是被傷心所沾滿的濕意,美麗的小臉自然也沾滿了淚水。

  她咬著唇阻止自己再發出任何悲傷的嗚咽,再用力地眨去眼眶積蓄的淚珠,這才好將眼前的人給看仔細。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個頭只到她縣尖的婆婆,年紀目測約莫七十,長相並不特別,但那一雙過分晶亮、不符合她年紀的瞳眸卻是異常地吸引人,讓她瞬間忘了淚水,只能怔怔地望著婆婆望著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

  「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哭成這樣子呢?不哭了,不哭了。」婆婆再次柔聲地說著,同時將原本放在杜映亞肩頭上的手移向了她的臉龐,細細地為她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那自然的動作展現了她無私的慈愛與關懷。

  那一瞬間,杜映亞心底所有的傷悲被一股溫曖的熱度輕輕掩蓋,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佈滿歲月痕跡的手,是用如何溫柔真誠的力道在安撫著她,她們之間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這時,一陣沁涼的微風刮起,人行道上的落葉被吹起飄浮再墜落,耳裡傳來了沙沙的聲響,杜映亞這才拉回了飄離的神志。

  小臉上殘餘的濕意被風吹撫著,傳來了陣陣涼意,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傳入了耳裡,她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原來她正站在那棵大樹下,那棵形狀奇特,總是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忍不住暗暗對著它許下願望的愛情許願樹。

  發現自己正站在大樹底下,關於大樹的美麗傳說立即浮現在杜映亞的腦海之中,她像是無意識地將心底的疑問輕吐出口。

  「它……真的能夠為人實現美滿的愛情願望嗎?」如果,它真的曾經為他人實現過愛情的願望,那麼,它能夠大發慈悲地實現她的嗎?

  她想要活下去,這麼一來才有機會與克禹一生一世地牽手走下去,她想要他們的愛情能夠開花結果,不留遺憾。

  杜映亞說話的聲音並不大,眼前的婆婆卻清楚聽見了,只見她微微笑著說:「只要誠心,我相信它可以的。」

  「是嗎?」杜映亞不由自主地仰著小臉,望著大樹中心空下的心形,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想望。

  「那麼……我請求它為我實現我的愛情。」

  聽見了杜映亞近乎卑微的請求,婆婆慈愛地拉起她的手,開始移動腳步,「過來這裡坐著吧,跟婆婆說說話。」

  婆婆拉著杜映亞再向大樹走近了一些,讓她坐在大樹突起的樹根上。

  「我的好孩子,為什麼哭呢??」婆婆輕柔地問,她在杜映亞身畔坐下,長滿皺紋的手輕拍著她年輕細嫩的手背,那動作看似簡單不過,卻是無聲息地給予著安撫的力量。

  每輕拍一下,便彷彿注入了一分力量,持續不斷地輕柔桕打著,一點一滴地注入了滿滿的力量。

  「我……」杜映亞艱澀地開口,第一回試著將內心深處長期壓抑的悲痛說出來卻失敗了,那遠比想像中困難許多,因為那是她最真實的負面情感,是她從不曾向任何人展現過的脆弱。

  「沒關係,你慢慢說,婆婆會慢慢聽著,你別急。」這一回,婆婆將自己的雙手互握,把杜映亞微冷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杜映亞的視線忍不住落在裹著自己的那雙手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次湧現。

  豆大的淚珠滴落,很快就被地上的泥土給吸收了。

  在婆婆溫曖的關懷之下,杜映亞再一次試著開口。

  「我生病了。」這一回她順利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了,卻長期被她埋藏、壓抑在內心深處。當已膨脹到極限的悲痛被溫曖的力量所觸及,在她順利地說出第一句話之後,便再也無法克制,毫無保留的將一切傾吐。

  陌生的婆婆、陌生的力量,這都是讓她毫無顧忌的原因。

  婆婆不認識她,但婆婆願意聽她說話,願意給她一個發洩情緒的空間,這就夠了。

  或許,她能繼續看望著這世界美好的機會已經渺茫,但至少她明白這世界並不會因為少了她而失去溫曖。

  「婆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你為何還在這裡呢?剛才你同學告訴我……」一下車,莫克禹便快步來到杜映亞的身前。

  剛才在校門口聽見她同學說她早在幾個小時前便離開了學校,而且似乎是因為身體不適,他正擔心的打算去她家裡探視,卻意外的從車裡看見在大樹下的她。

  當那熟悉的身影進入眼簾,第一時間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再定睛一看,確實是她沒有錯。

  不是身體不舒服嗎?這時的她應該在家裡休息才是,為何還在學校附近徘徊呢?

  「怎麼回事?不舒服嗎?還是誰欺負你了?」莫克禹原就略帶急切的語調在看見杜映亞紅腫的雙眼之後,更是變得緊張不已。

  婆婆早就離開了,杜映亞臉上的淚水也已經乾了,只是哭泣過的痕跡無法立即抹去,紅腫的雙眼讓她看起來像隻兔子。

  雖然她搖著頭,卻是低垂著小臉不肯看著莫克禹,這讓他更是無法心安。

  她看起來很好,氣色上也不像是身體不適,那……是心底有事?

  什麼事呢?

  莫克禹努力地暗自回想著最近生活週遭所發生的大小事,怎麼也想不出足以讓她放在心底難過的事情。

  「什麼事讓你不開心?」莫克禹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拒絕用傷心難過的字眼來形容,雖然她的小臉上展現的就是這個模樣,但他一點也不想用敏感的字眼再次挑起她的負面情緒。

  「沒有,我沒事。」杜映亞再一次搖頭否認。

  「唉!」莫克禹忍不住地重重歎了口氣,「小亞,看著我。」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見她頭也不抬,壓根不打算理會,莫克禹也不跟她客氣了,直接伸手輕扣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他。

  「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他直勾勾地望著杜映亞的雙眸,不容許她閃躲。

  明白他決意要得到一個答案,杜映亞也明白自己躲不開他的注視,於是選擇正面迎上。

  他要的答案她給不起,更不能給,所以她說:「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順著杜映亞的意思,他們兩人來到了海邊。

  橘紅色的夕陽照映在平靜的海面上,反射出美麗閃燦的波光,無窮延伸至粉藍色的地平線下,在灰濛濛的海天之際,最後一道金色火焰逐漸西沉。

  望著那似是浩瀚無邊的大海,杜映亞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這樣的想法讓她原就低落的心情再一次感到窒息。

  她脫下腳上的鞋魅,打著赤腳踏在沙灘上,讓夕陽留在細緻白沙上的溫度從腳底傳至她的全身。

  若是可以的話,她其至希望這曖曖的溫度可以為她趕走佔據心底的那股冷意。

  「說吧。」莫克禹跟著杜映亞的動作,也將腳上的鞋魅脫去,並跟上她的腳步。

  他倆肩並著肩漫步在沙灘上,莫克禹側頭望著身旁的人兒,從她那美麗的側臉上,他感受到一股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情緒。

  迷離的……鬱鬱的……

  這一瞬間,他感覺她離他好遠、好遠……當然,他深信這一切只不過是瞬間的錯覺。

  「說什麼?」她無話可說。

  杜映亞的態度明顯地想淡然帶過一切,佯裝今天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她不曾有過哭泣的痕跡,她的心情其至陽光般的好……

  屁!一切都是屁!她這是想欺騙誰呢?是他,還是她自己?

  「為什麼哭?」莫克禹伸手拉著杜映亞的手臂,迫使她不得不跟著他停下腳步。他拒絕讓她迴避問題。

  腳步停下了,但杜映亞的目光仍是落在波光瀲一的大海之上。

  「看著我,說話。」莫克禹不喜歡她那迷茫幽遠的模樣,這樣的她太陌生了。

  高大的身軀移到了杜映亞的身前,用最直接的方式阻斷她的視線,他讓她不得不看著他,只看著他。

  「不要再問了,我沒什麼好說的。」杜映亞甩開莫克禹的手,轉身走到一旁隨手撿起了一根小枯枝,開始將白沙當作巨大的畫布。

  他執意想得到答案,但他顯然忘了一件事一比起固執的程度,她從不曾輸給他。

  她背對著他,彎著腰在細沙上先是畫著一隻小白兔,接著她在小白兔的身旁畫了一隻體型較大的狼。

  莫克禹抿著嘴看她分別在小白兔上頭寫上他的名字,大野狼上頭則寫著她自己的。

  她這是意味著吃定他就是了?

  唉……

  好吧,她真是吃定他了,她不肯說他也真是拿她沒辦法。除非她願意主動開口,要不他可能永遠都無法得知今天她為何難過掉淚。

  他永遠也學不會如何去勉強她,也知道她是故意在沙灘上畫著這些圖案,目的不過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那麼……就轉移吧。

  她想轉移他的,那麼他也來轉移她的。

  「小亞,過來。」莫克禹朝著杜映亞勾勾手指,「我們來猜拳,輸的人躺下來被埋。」既然都到了海邊,怎麼能不玩玩最經典的埋沙遊戲。

  「直埋嗎?」杜映亞望著白沙,一臉彷彿她已經獲得了勝利的模樣。

  直埋?!居然想玩這麼狠的,她以為這是拔蘿蔔嗎?

  「下回要來海邊時請提醒我帶一支沙鏟來,今天先「委屈」你一下,我們玩橫埋就好。」莫克禹蹲下身子,認命的開始徒手挖開眼前的白沙。

  他花了三分鐘的時間才挖好了長約一點五公尺,深度約二十公分的沙洞。

  「來吧,不囉嗦,猜拳一把定輸贏。」

  語畢,莫克禹與杜映亞同時出了拳。

  莫克禹勝出。

  杜映亞廢話不多說,自動地躺入他挖好的沙洞之中。

  「動手吧。」願賭服輸。

  照理來說,贏了賭注心情該是很好的,但這一瞬間,莫克禹卻希望輸的人是他。

  他開始動手埋沙,但白沙並未完全覆蓋杜映亞,他只將沙埋到她的膝蓋。

  「今天就給你優待,下回我可真不會這麼手下留情了。」他終究仍是捨不得。

  即便嘴上這麼說著,但他與她都明白,就算下回還是她輸了,他仍是狠不下心真將她給埋起的。

  「克禹……」杜映亞伸手抓起了一把細沙,怔怔地望著那細密的白沙從自己的指縫中流瀉,感覺有什麼同時也從她的內心深處出走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負面的恐懼情感。

  「嗯?」莫克禹帶著期待的神色坐在杜映亞身旁,一度以為她願意開口談及教她心情巨大起伏的原因,但他錯了。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從你眼前消失了,你會如何?」肯定會很傷心難過吧!

  「不如何。」莫克禹瞪著她,故意不給任何正面的答案。既然她不打算給他想要的答案,那麼也別想他給出她要的。

  「是嗎?」杜映亞低聲丟出了像是明白又似不明白的字眼之後,便開始動手將細沙繼續往自己的腳上撥,最後將自己的整個大腿也埋進了沙子裡。

  「如果……哪天我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了,就請你忘記我吧。」

  「你今天究竟怎麼回事?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莫克禹繼續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何要說出似是離別的話語,但他肯定自己十分厭惡這樣的話從她口裡說出,因為那是他未曾想像過的情景。

  在他的未來藍圖裡,他與她只有美好的共度每分每秒,沒有分離這一回事一即便有,也是在幾十年後,在他們都已經老得幾乎睜不開眼的時候。

  「生命是個奇跡,但相對的,它也是無常的,不是嗎?」說完,杜映亞側過小臉望著莫克禹,朝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一個淒涼又無力的微笑。

  而她的問句不止是問句,至少聽在莫克禹的耳裡,它像是一個不樣的預告,還是他最討厭聽見的那一類。

  她現在說著剌耳的話,露出了難看的笑容,而手裡撥沙的動作仍繼續著,彷怫真要將她自己深埋了一般,今天的她……很怪,怪得讓他很不安。

  如果可能,他會當成今天她只是遇上了不順心的事情,這只不過是她一時的情緒反應。

  對,只是一時的情緒反應,不會是別的了。

  「天快黑了,我們回家吧。」莫克禹伸手抓著杜映亞的細腕,不再讓她繼續將細沙往身上撥去。

  「明天會如何沒人知道,意外何時會發生也是人們無法預測及避免的,所以……若哪天我真的不在你身邊了,請你就忘了我這個人吧。」

  又出現了,她又露出那悲傷與落寞的眼神。

  莫克禹被她一連串反常的言語及行為給惹毛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粗魯的胡亂撥開覆蓋在杜映亞雙腿上的細沙,再將她從沙灘上一把拉起。

  「我告訴你,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你也別想要我忘記什麼,我不會忘記你,但我肯定會恨你!」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朝著她失控地大吼。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25 AM

第七章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莫克禹與杜映亞吵架了。

  與其說是吵架,用冷戰來形容更為貼切。

  連續兩天,杜映亞當著莫克禹的面搭上回家的公車,以最直接的方式拒絕他的接送,給他難堪。

  男人也是有骨氣的,第三天杜映亞便沒在校門外再見到莫克禹的車。

  恨她是吧?!

  很好,那就恨她吧!

  「嗨!」

  單獨回家的第四天,杜映亞在自家路口前碰上了同樣要回家的周士亨。

  「周大哥,你好。」杜映亞有禮的向他打著招呼。雖然她聽話的不再打開窗簾了,但畢竟是住在斜對面的鄰居,兩人要碰上面其實很容易。

  事實上,不止容易,也很頻繁。

  「怎麼這幾天都看見你自己回家?你的「好朋友呢」?」周士亨下意識的轉頭環視著週遭,確定杜映亞這回仍是自己一個人,附近並沒有那輛經常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房車。

  他與莫克禹打過幾回照面,那成熟的大男孩總是與他保持著距離,但同是雄性動物,他又怎麼會看不出對方眼底那濃烈的敵意,以及對女孩滿滿的佔有慾。

  而女孩也不是不明白這一切,她甚至是任由著他、依賴著他。

  雖然他們對身旁所有的人宣稱兩人只是好友,但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是好朋友沒錯,但在情感上,他們也是屬於彼此的,那並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介入的關係。

  「他最近忙著呢。」忙著生她的氣。

  雖然杜映亞努力地用再輕鬆不過的語調說著,周士亨仍從她眼底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陰鬱。

  他明白那兩人之間或許出了問題,但他什麼都沒問,選擇不拆穿她的謊言,而是以輕鬆的神態與她話家常。

  接下來連著兩個星期的時間,杜映亞獨自回家的情況仍是繼續著,也連連幾回在回家的路途中碰上周士亨。

  當然,兩人仍是偷快的一路說笑,只是在道路的另一頭,他們都不知道有個人連著兩個星期,都提早在他人無法看見的角落裡等待著。

  對於心愛的人兒,莫克禹壓根沒有所謂的骨氣可言,他後悔了那天在海邊向她大吼,也明白她真的生氣了,才會以最直接的方式拒絕他的接送。

  三天前他試著到校接她回家,而她仍是表現出拒絕的態度,於是他只能帶著煩躁的心情,提早在能看見她家門的另一頭暗自等待著,每天總是要見她安全進門他才能安心。

  但她是天天準時安全回到了家沒錯,只不過身旁卻時常多出個教他心底不安的身影。

  那個姓周的就不能離她遠遠的嗎?

  「都過了兩個星期了,你朋友還忙著嗎?」每每只要提及莫克禹,周士亨便忍不住下意識的回頭看,看著那輛熟悉的房車是否真的沒出現。

  確定杜映亞今天仍是獨自放學回家,一個想法不禁從心裡冒出。

  難道兩人感情出了問題,不再是「好朋友」了?

  這麼好的女孩……若兩人感情真出了問題,他是否有機會呢?

  無法否認,他對眼前的女孩有某種程度的好感,但在知曉她與莫克禹之間的感情之後,他便不曾有過介入的念頭,不過現在他很難阻止自己這個可能的想像。

  與她……真可能有那機會嗎?

  「周大哥是聰明人,應該早猜出他不是忙,是我們吵架了。」杜映亞勉強地扯出了個笑容望著身旁的周士亨。

  他應該照照鏡子的,剛才他問話的表情根本不是「你朋友還忙著嗎?」而是「你們和好了沒?」

  他的確是個聰明人,但他需要再回去將顏面神經練一練。

  「想找人談談嗎?」周士亨自認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況且對象是她,他很樂意聽的,或許這一聽還能聽出個機會呢。

  周士亨的問句甫丟出,兩人同時在杜家大門前站定。

  杜映亞轉過身對周士亨輕搖著頭,「謝謝你,但我現在還不想談。」

  她無法對任何人提及,畢竟她的問題不該對任何人造成心理上的負擔,只能把苦全往自己心裡吞了。

  「沒關係,只要你記得,當你想說話時,我就住在對面。我是獨生子,很缺妹妹的。」周士亨伸手輕拍了拍杜映亞的肩頭。

  從她的態度看來,他知道自己剛才浮出的念頭都是多餘的,他可以停止可能的想像了。

  忽地,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杜映亞眼前一黑,本能地伸手攀住眼前的人。

  「天啊,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為什麼還不進門去?兩人哪來那麼多話聊?

  不斷打從心底冒出的問句讓莫克禹原就煩躁的心情更是煩躁。小亞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看見了那姓周的傢伙將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而她居然沒有閃避,甚至伸出了手,主動搭著對方的胸口。

  他們兩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多可能性瞬間湧上腦海,但那全是他不願去想像的,所以當下他拒絕去找答案,而是緊握著手繼續站在原地看著,直到他看見自己細心呵護的人兒,居然主動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才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但這一切不過是距離所造成的視覺角度問題,事情壓根與他所看見、所以為的大相逕庭。

  杜映亞並不是主動投入周士亨懷抱裡,而是完全失去了意識。

  抱著失去意識的杜映亞,周士亨反應快的按下她家門鈴,心底祈禱著屋裡有人,若是沒人在家,他就必須先將她送往醫院,因為他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狀況,而她的狀況他又是否能應付。

  所幸杜映亞的母親在屋內,當她一開門見著眼前的情況,立即指著車庫快速地朝周士亨喊道:「快帶她上車,我們得去醫院一趟!」

  張雲芝轉身回屋裡拿車鑰匙,用最快的速度將女兒送到醫院。

  他們來到急診室,但來到杜映亞身旁的卻不是急診室的值班醫師,而是另一名中年的專科醫師。

  只見醫師熟稔地為杜映亞做著檢查,最後再請護士將她轉往病房,這一連串的動作十分快速且短暫,這讓一直在一旁的周士亨立即發現一個事實。

  杜映亞並不是第一回被送進醫院,見醫師與杜母談話的方式與內容,恐怕她被送進醫院的次數比他所想的還來得頻繁。

  她究竟生了什麼病?

  「小周,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也麻煩你太多了。小亞沒辦法立即醒來,我先送你回家去吧,改天再上你家好好跟你道謝。」張雲芝的臉上有著疲憊,剛才她已經打電話通知丈夫,他現在已在趕往醫院的途中。

  「阿姨,您別忙,我也不急著回家,我只想知道小亞究竟怎麼了。」今天這事意外地讓他碰上了,沒道理什麼都不讓他知道,更別說他也是真心關心著小亞的人之一,他想他有權知道她究竟生了什麼病。

  「唉……」張雲芝重重地長歎了口氣,一思及女兒的病情,眼眶驀地紅了。

  但她終究努力地忍住了淚水,沒讓它掉落。哭泣並不能改變現況,它只會讓人變得更軟弱罷了。

  聽見那聲沉重的歎息,周士亨的心情也跟著沉下來。

  「小亞什麼都不讓我說,她不想讓人知道……你還是自己問她吧!看這孩子願不願意告訴你。」想到女兒決定賭那三成的機會,張雲芝的心就一陣劇痛。

  那孩子在想什麼,她這為人母親的怎麼會不知道呢?她想著如果能成功嬴得那三成的機會,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若是不幸失敗了,那麼同樣是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打算無聲息地從眾人的生命之中消失,不讓任何人為她傷心難受……她的傻孩子啊!

  於是,帶著兩成的好奇心,與八成的固執,周士亨在醫院裡待下了。

  三個小時之後,病床上的人兒終於睜開了雙眼。

  杜映亞的父母親先是詢問著她的身體狀況,在確認她的意識完全清醒之後,這才向她解釋她暈倒之後發生的事情。

  一直等到醫生為她徉細的檢查過後,張雲芝這才拉著丈夫走出病房,將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嘿,你嚇到我了。」周士亨帶著笑臉站在床畔,用輕快的語調說出最真實的話語。

  她確實嚇著了他,因為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好虛弱,那感覺像是隨時會從他眼底消失一般。

  先前從她父母親與醫生的對話,他已猜出她大概的病因,還知道她病得很重。

  「對不起……」杜映亞虛弱地向他道歉。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剛才我聽見了你父母親與醫生的部分談話,他們提到了有關於開刀的問題,你願意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扔出了第一個問號,周士亨猶豫了三秒之後,決定再扔出第二個問號,「開刀的成功機會到底有多少?」

  是的,他知道她生了什麼病,現在他讓她明白這一點,為的就是讓她無法再用其他的說詞搪塞過去。

  當然,他也猜想著最近不見莫克禹在她身旁,肯定也是與她的病情有關。她也隱瞞著他嗎?

  歎了一口氣,杜映亞知道自己無法再對周士亨隱瞞任何事情了。

  「周大哥,我會告訴你一切,但你在聽完之後,可否考慮幫我一個忙?」杜映亞眼底透出了濃濃的懇求之意。

  她原本沒有向他請求任何事情的打算,但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她有了新的想法,而目前只有眼前的人可以幫她。

  「說吧,我答應你會好好考慮的。」

  事情究竟是如何變成這樣的?莫克禹真的不知道。

  他以為自己與杜映亞之間的情感是第三人無法介入的,但現在他的位置莫名的被取代了,他從自以為的天堂落入了地獄之中,身心無限地受著煎熬。

  她不再坐他的車回家,而是搭周士亨的車,有時他其至還送她到校上課;她也不再主動打電話給他,反之,當他打電話給她時,她的態度也顯得冷淡,讓人無法產生錯覺的冷淡。

  若她與周士亨真成了一對,那麼他呢?他真要一輩子被放在「好朋友」的位置上?

  不,他無法再耐心地按著原先的計劃等待告白的那一天,他要現在就把所有的狀況搞清楚。

  他與她,究竟有沒有未來?

  晚上九點鐘,莫克禹隻身來到杜映亞的家門前,拿出手機撥出了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這麼晚了,什麼事?」杜映亞一看見螢幕上那教她心痛的來電顯示,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一開口就顯露出不耐煩的態度。

  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他所認識的她了,她必須讓他明白這點,即便這使她痛苦著。

  壞人就由她來當吧!

  「我在樓下。」莫克禹只說了這句話便結束了通話。

  她會下樓來的,他知道。

  果不其然,三分鐘之後,便見著杜映亞出現在自家大門前。

  見她在冷冬裡只穿了件薄外套,莫克禹眉頭忍不住蹙起,立即就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往她肩上披。

  當杜映亞被外套上那殘留著曖曖的溫度包圍時,有那麼一瞬間,她只想狠狠地撲進他的懷裡,哭著將一切事情全盤托出……

  但她的情感面終究抵不過理智的那一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用他殘留的氣息將自己緊緊包圍,那也是她逼自己狠下心的力量來源。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她更應該狠狠地推開他、拒絕他……她要不起的。

  「怎麼來了?」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含著冷淡且刻意的疏離。

  聽著她刻意拉出距離的聲嗓,莫克禹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著二樓她房間的——斜對面。

  二樓的那間房燈是亮著的,緊閉的窗簾後隱約透出了閃動的人影。

  「我來跟你道歉,那天我不應該對你凶的,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如果這些日子以來,她故意與姓周的走得那麼近,只是為了回敬他那天失控的情緒,氣他說出了「恨」的字眼,那麼她確實成功了,她讓他難受極了。

  「我也有不對,我那天心情不好,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杜映亞深深地吸了口氣,逼自己平靜的說出這些話,也逼回湧上眼眶的一股熱感,而心底那陣陣抽痛的感覺,她佯裝它並不存在。

  「那麼……明天下課我去接你?」

  莫克禹原以為可以看見她點頭應允,得到的卻是再一次搖頭拒絕。

  她的腳步甚至向後退了一步,說明了她打算退回屋裡去。

  莫克禹伸手輕扣著她的手腕,拒絕她的拒絕。

  「你還在生氣。」他強迫自己用肯定句,不許自己腦子裡有太多其他想法。他希望她是真小氣地還在生氣他亂說話,而不是因為另一個人才拒絕他。

  「我沒有生氣,但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們保持一些距離,你不需要再來接我回家,我不想被別人誤會。」杜映亞說著,眸光有意無意地朝著斜對面的周家瞟去。

  莫克禹不想直接說明她與周士亨之間的關係,他知道這是逃避的行為,但現在他只想談著他與她,不要有第三人的存在。

  他輕施力道,將杜映亞拉回原位,自己高大的身軀則是向前跨出半步,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們距離極近,任一方只要再向前挪動半步,就能夠完全地貼近對方。

  他能夠聞到她淡淡的髮香,而她也能夠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那股她一直很喜歡,只屬於他個人的清爽氣息。

  「小亞……我一直認為我對你的感情表現得夠直接明白了,難道你真不知道嗎?」深邃的瞳眸裡寫著滿滿的情感,雖然愛她的話一直不曾真正地說出口,但他的眼底打從一開始就只有她,他只願看著她一個人。

  杜映亞撇開目光,選擇用最狠心的方式拒絕接收他情感的投擲。

  「克禹,畢業後我就要去加拿大了。」與他真正離別的日子真的很近了,近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我可以跟你……」去。

  莫克禹想說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杜映亞的話語截去了他的話尾。

  「我要跟著士亨一起到加拿大生活。」

  晚間的巷弄裡沒有汽機車行經的喧囂聲,在安靜的住宅區內,杜映亞的聲音雖然不大,聽在莫克禹耳裡卻是格外地清晰。

  再清晰不過,她說了,終於說出口了。

  我要跟著士亨一起到加拿大生活。

  她說她要跟另一個人一起生活……

  「我全家打算移民過去,士亨原本就有加拿大國籍,若沒意外,以後回台灣的機會很少了。」她說的話全是真的,只是省去了背後的原因,有意造成他的誤會。

  當初在醫院,她將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心底的害怕與痛楚,毫無保留地向周士亨全盤托出,她請求他配合演出這場分離戲碼,扮演她的男主角。

  當然,他答應了她,還是紅著眼眶的,最後還得由她這個病人反過來安慰他。

  原先她打算讓他佯裝跟著她出國,沒想到他本來就有加拿大國籍,也打算在那個時間點回加拿大,他只需要扮演為她的心之所向,她選擇了他。

  「難道……你真的都不知道嗎?」莫克禹睜大了眼,眼底有著明顯不過的驚慌,對於她投擲出的訊息完全地不可置信,彷彿她剛才說的不是中文,而是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因為早早有了離開的打算,上回她才會反常的說出那些話是嗎?她與周士亨又是何時開始的呢?在這兩個月內?還是更久之前?

  一個又一個無法理解的問號湧上心頭,那一瞬間莫克禹無法迴避,只能任由這些沉重不已的問題將他壓得幾乎無法喘息。

  杜映亞並未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停滯著,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但對於抱著期待的莫克禹而言,彷怫是無止境的等待。

  「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最後,她將無情的間句扔向莫克禹,砸得他眼冒金星,一時之間什麼也抓不住、間不出,更是應不來。

  她分明是睜眼說瞎話,明明她心底也是有他的!難道多年的情感真的比不上一個搬來不久的新鄰居,她這是貪鮮嗎?

  難道是他將「好朋友」這個身份做得太好,所以她變了心便狠心地要他將這好朋友的位置坐實、坐死?

  「該死的,你認為我只想跟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嗎?你告訴我,有哪一對異性好朋友是這麼當的?哪個好朋友會珍惜對方勝過自己的?告訴我!告訴我……」扣著杜映亞細腕的大手,隨著無法維持平靜的聲嗓而不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她知道他為她做了什麼嗎?父親有意送他出國深造,他拒絕了,不為自己,只為她,他只想守在她身邊。

  他選擇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守護著她,她卻移開了腳步,背棄了她明知道、也曾以相同的熱情投入的情感。

  他們之間的愛情,只差沒有說出口,難道沒說出口的愛就不是愛嗎?

  不再需要他了,所以就用這樣的方式打發他離開是嗎?

  她怎麼能這麼對待他?怎麼能……

  莫克禹不知道的是,在他拒絕出國深造之後,他父親私下找過杜映亞,希望她能勸說他改變心憊,當然,也希望她能夠繼續維持兩人之間的情感,讓他毫無顧忌地為自己的未來衝刺。

  杜映亞很感激長輩對他倆的支持,而不是用非理智的方式去除她這個妨礙兒子前途的女孩。

  他會改變心意的。當時她是這麼告訴他父親的。

  「所以,我現在正在告訴你,我們是好朋友,只能是好朋友。」說著,杜映亞直直地將目光落在二樓的窗口。

  一那是周士亨的窗口,她用最實際的動作告訴莫克禹,她只能給他好朋友的位置,再親密的那個位置,她已經給了另一個人。

  「我不要只是好朋友,我愛你……一直都愛著你啊!」終於說出了口,但他還有機會嗎?

  「我愛你」這三個字深深地撼動著杜映亞的心,這樣的告白她曾經在腦海裡試想過無數回,也偷偷地練習著以相同的字句回應他。

  但是現在除了用力地壓抑自己那顫慄不已的心,她什麼都無法、也不能回應。

  她選擇了沉默。

  她聽見了他再真心不過的告白,但她卻表現得謨然,更用沉默當作回應,這一瞬間,莫克禹原是帶著卑微希望的心冷了。

  「他……對你好嗎?」不,他不該這麼間,這除了肯定的答案不會有別的。

  「他對你的好,能夠比得上我嗎?」他相信再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他對她的好。

  杜映亞用力抽回了被握得發疼的手腕,並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回莫克禹不再有任何阻止的動作,只是用絕望的眼神看著她,心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痛苦。

  而她,狠心地在他的傷口上撒下了最後一把鹽。

  「我要的不是對我最好的那一個,我要的,是我最喜歡的那一個。」

  杜映亞轉過身,邁開腳步。

  面對著她的冷絕,莫克禹的心不止是冷透了,更被狠狠地扯開了一個大洞。

  他重重地喘息著,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努力想揮開那股失望與挫折的情緒,還有正嚙噬著胸口的心痛。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了。」當莫克禹吐出了這句話,那抹纖細的身影也消失在大門之後。

  而他,就這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也以為自己已將她牢牢地抓穩在手裡,從未想過兩人會有這麼一天。

  心,因為不曾試想的分離,空了。

  莫克禹的心空了,腦子也是一片空白,於是他轉身離開。

  在回家的途中,為了不讓眼眶裡那代表著心痛的濕意滑出,他仰起了頭。

  原來……今晚是滿月呀!

  然後,畢業的季節到了,讓他心痛的人兒真的離開了他所在的這塊土地。

  再然後,當他也踏上了另一塊陌生的土地,讓他心痛的人兒已完全地離開了所有人。

  自始至終,他都不曾知道她經歷了什麼樣巨大的痛楚,自然也無法知曉她賭輸了一切。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28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22 12:30 AM 編輯

第八章

  不。

  拒絕是駱妤茜昨天晚上唯一的回答。

  然後,她逃開了,用最驚慌與狼狽的姿態逃開了。

  吐出了拒絕的字眼後,她用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力氣將眼前的男人狠狠地推開,他跌坐在地板上,而她也在他錯愕之際快速地逃離。

  當下她唯一能慶幸的是,他並未起身追上她的腳步。

  她整夜無眠,因為她用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才將受到劇烈衝擊的心平緩下來,早上她帶著發紅的雙眼進入公司。

  她知道今天就算她逃避,拒絕到公司上班都無所謂的,但她不願意這麼做,因為拒絕了莫克禹的當下,她表現得失常,她的反應太過了,那與她這些日子裡在他面前力持的淡定模樣相距太遠了,這不是個好現象。

  所以即便精神再不濟,她仍是堅持帶著一貫專業的形象進入公司,回歸她的工作崗位,將她冷靜的面具穩穩戴著。

  他已經開始將注意力擺放在她身上,她不能再有任何過度反應,不能再引起他更多的關注了。

  雖然不明白昨天晚上他是怎麼回事,為何突然地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但她並不真心認為,也不會自大的以為她優秀得教他傾心,他從來就不是個太熱情的人,他的熱情只給過以前的杜映亞,她懷疑現在的他會再對其他女人有相同的熱情。

  但……她希望他仍有的,還會有可以取代杜映亞的人出現一不過那絕對不能是她,她已經不再是杜映亞,她是駱妤茜。

  一個重生後的名字,一個不知道未來還有多長的名字。

  「噹!」

  電梯門細小的聲響傳入了駱妤茜的耳裡,她集聚了心神,收起所有不該有的複雜情緒,將淡定出名的態度給換上。

  很快的,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駱妤茜眼前。

  「早安。」莫克禹揚起嘴角向駱妤茜道了聲早安,在行經她面前時腳步特意放慢了些,目光毫不避諱的直勾著她,去除了以往紳士的態度,而是以男人看女人的方式看著她。

  「莫總,早安。」駱妤茜微仰著下巴,正面地迎視他的目光,以最大的力氣佯裝著冷靜,為的就是要他明白她已經拒絕了他。

  他們都是成年人,她身為女性都能坦然面對他,他必須表現出身為男人的好氣度。

  雖然臉上的淡妝掩去了她眼下的黑影,但該是黑白分明的瞳眸裡卻有著許多細細紅絲,它無聲說明了她真正的精神狀況。

  看來昨晚她肯定沒睡好。

  這也好,至少他心情能夠平衡一點,因為他也沒睡好,多半時間都在思索關於她的反應,與她拒絕和他交往背後的可能原因。

  針對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她需要如此過度反應嗎?她平時的冷靜上哪去了?

  她真的令他很是好奇。

  「你看起來很需要睡眠,我可以放你一天假,不扣薪資。」莫克禹提出了誘人的提議。

  他是害她成了紅眼兔的始作俑者,總該拿出點良心來才是。

  「謝謝,但我想我並不需要。」睡眠不足是她的個人問題,她不會拿昨晚的事情當偷懶的借口。

  況且,若她真順了他的意回家休息,便意味著她享受了他私人給予的特權,那麼昨天晚上她的拒絕更是顯得沒意義了。

  「那好吧,別太勉強你自己了,我從不虐待員工的。」

  既然駱妤茜堅持工作,莫克禹也順著她暫時把界線劃清,所以早上他用了「員工」這個字眼。

  一整天下來,她秉持著上司與下屬間公事公辦的態度面對他,他也以一貫的態度回應,直到下班時間。

  莫克禹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先前針對駱妤茜有意與他拉出距離感,以及她明明單身卻拒絕與他交往,在歸納幾個可能性之後,他認為她可能受過情傷,害怕再與人談感情,所以當他無預警地向她提出交往要求,她謊了。

  這是他目前的推測,也打算找機會找出答案。

  這些年來,除了那個讓他每想起一回便心痛一回的名字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女人的名字可以教他放在心上,而駱妤茜是個意外。

  她除了在工作方面表現平穩亮眼,也是唯一讓他不斷想起杜映亞的人。

  喜歡公園、蕩鞦韆;喜歡貓咪,甚至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論點;只要手裡有著杯子,便會無意識地來回撫著杯緣;在與人對話時,總是仔細聆聽著,直到確定對方說完了她才會開口,給予對方完全的尊重。

  她有許多小動作一直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那些小動作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但事實證明了人的記憶是多麼可怕的東西,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什麼都記得,所謂的遺忘不過是他刻意地催眠自己罷了。

  駱妤茜的存在,勾起了他最不願回想的記憶,讓以為早從腦海中淡去的身影再次浮現,並剌痛著他。

  他知道自己早該在她勾起他痛苦回憶的那一刻,便將她替換下來,秘書這個職位不是非她不可,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不這麼做。

  除去完全不同的外貌,他從她身上看見太多記憶中的影子,難道……他真是想從駱妤茜身上找尋那已狠心離他遠去的身影?

  真是這樣嗎?

  無聲地打開辦公室大門,莫克禹並未大步跨出門扇,而是繼續無聲息地將身軀依在門框上。

  他的辦公室大門設在駱妤茜辦公桌的右手邊,中間有一條小走道,只要他不發出任何聲響,或者她正專心一意地處理公事,他很容易在不驚擾她的情況下安靜地注視著她。

  好比如——此時此刻。

  駱妤茜結束了最後一通公事電話,將電腦關機、整理桌面,最後她拿著自己的包包從座位上起身。

  「下班吧。」莫克禹在她發現他的存在前出聲說道,佯裝自己正好要走出辦公室,而非早已在門前等候。

  「好的。」聽見熟悉的聲嗓,駱妤茜並未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驚嚇到。

  他總是這樣,總是無聲息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前,剛成為他的秘書時她被他驚嚇過幾回,現在她早適應了他這嚇人的壞習慣。

  待她走到自己身旁,莫克禹這才邁開步伐,與她一塊兒走往電梯的方向。

  她低著頭走路,無意與身旁的男人交談,一來目前兩人無話可說,二來在一夜無眠及一天辛勤忙碌工作後,她所殘存的精神薄弱不已,甚至是恍惚。

  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腦子裡只有睡覺的念頭的她,加上精神不濟,走起路來腳步顯得輕飄不穩,她自己沒注意,身旁的男人卻為她注意到了。

  「哇呀!」忽地,駱妤茜發出了一聲驚慌的低喊。

  精神渙散的結果,便是意外發生。一個踉蹌,眼見美麗的小臉下一秒就要親吻地面,她止不住自己傾斜的身體,只能做好等待疼痛的心理準備。

  但最終的結果,完全不是她所預想的。

  身子的傾斜停止了,她感受不到身體任何地方傳來疼痛,反倒清楚地傳來了不屬於她的體溫。

  莫克禹眼明手快地在第一時間伸出大手攬住了她的腰,為了阻止她親吻地板,他只能選擇將她往自己身上帶,而這一帶便將她整個人都帶進了懷裡。

  懷裡的柔軟及溫度讓莫克禹一瞬間失了神,但他很快地拋除心底的雜念。

  「早上你該聽話回家休息的。」這話裡隱隱有著責備之意。

  原就已是略顯恍惚的精神,在全身都教那熟悉不過的男性清爽氣味包裹之下,駱妤茜覺得自己幾乎已是呈現暈眩的狀態了。

  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應該要立即推開他,不該貪戀他溫曖的懷抱,但她現在因為嚴重睡眠不足而沒力氣啊……

  偷偷地,駱妤茜將理智的一面暫時推開,讓自己朝羞恥的中心靠近一些。

  就讓她……暗地裡偷他一點溫曖吧。

  但這溫曖只有短暫的時間,由他給的,也是由他結束。

  當溫曖的胸膛離她遠去,她只能繼續低著頭逞強的說:「謝謝,我沒事,只是不小心踩腳了。」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踩腳了。

  這句話是如此熟悉,每當小亞生了病虛弱得連路都無法好好走時,她也是這麼逞強的說出這句話。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偏偏如此的相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眼前的人兒難道是上天派給他的考驗?考驗他的記憶和早已失去的情感?

  「走吧。」或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記憶被勾起,也或許是太多無法立即釐清的複雜情緒作祟,他聲音裡的溫度微降,顯得冷了。

  但他驟降的溫度只表現在言語上,當他們一同來到電梯前,在等待電梯為他們開啟之前,莫克禹的大手一直輕輕扶在駱妤茜的手臂上。

  他用實際行動表示他的擔憂,也無聲地表達他壓根不相信她逞強的說詞。

  「噹!」電梯門從他倆的面前滑開。

  「莫總可以鬆手了,我真的沒事。」在進入電梯前,駱妤茜垂著眼簾說。

  莫克禹卻是充耳不聞。

  當兩人一同進入電梯,他的大手仍輕扶在她的手臂上。

  駱妤茜率先伸出手,當她的指尖就要碰上一樓的按鈕時,她察覺到原是輕扶在她手臂上的大手鬆了開來,就在她以為他終於肯放棄時,下一秒卻又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我送你回家。」莫克禹鬆開了駱妤茜的手臂,卻立即扣住了她伸出的手腕。

  「我們並不順路……」駱妤茜的話尾教莫克禹按下B1按鈕的動作給截去了。

  她明白他的動作表明了他的決心,他隱藏的霸道個性並不打算給她任何說不的機會。

  她想起了從前的他,只要是她的任何要求,他幾乎不曾向她說不,更從不硬性地勉強她做不願意的事,但現在的他不同了。

  從前那較為開朗的個性已被時間沖刷而褪去,相對的也為他帶來了更成熟的性格,展現沉穩可靠的面貌,及那王者般霸道的氣勢。

  更因為……在他面前的是駱妤茜,不是讓他無限包容的杜映亞。

  他仍是莫克禹,卻也不再是她完全熟悉的那個人了。

  「那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況,他絕無法放她自己一個人回家。

  電梯開始向下,莫克禹的大手仍沒鬆開,依舊扣著駱妤茜的細腕。

  她說得沒錯,送她回家並不順路,但他並不在意這一點,他在意的是她。

  她各方面條件都十分優秀,是個適合穩定交往的對象,更是總勾起他過往痛心記憶的女人。

  一為何她能夠呢?他想找出這個答案來。

  駱妤茜低垂的目光落在扣住自己的大手,感受到他直接傳遞而來的溫度,雖然她很想留住這溫曖的感覺,但清明的理智已經完全回籠,所以……她不能。

  「莫總,請放手吧,讓人看見又要產生誤會了。」抬起水眸,她拒絕再聆聽心底那脆弱且渺小的渴求,堅持著她認定該堅持的距離。

  雖然他們搭的是高階主管專用電梯,但那並不表示電梯到達地下一樓之前不會有別人進入。先前她想得不夠周全,沒在第一時間要求澄清兩人的緋聞,但現在情況開始失控了,她不能任憑事情發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她不能再傷害他第二回。

  聞言,莫克禹勾起唇角,俊逸的臉上掛著笑意,眼底卻是透著些許冷意及嘲諷。

  「現在全公司有誰不當我們是一對的?說實話反而更讓人有話說。」這才是人性啊!

  「會是誰變了心?又是誰甩了誰呢?」

  「所以……你是為了不讓人多話,才想著弄假成真?」他何時變成這麼在意他人言語的人了?

  莫克禹側轉過身與駱妤茜面對著面。

  電梯裡空間有限,他微向前進,便輕易將她困住。

  無路可退,駱妤茜只能再一次被那熟悉得教人身心不住悸動的氣息包圍。

  他只要再挪前一寸,兩人之間便再無距離,但他沒這麼做,而是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那一瞬間,駱妤茜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要炸開一般,以為他就要吻她了。

  最後,莫克禹在她耳旁吐出了似呢喃的字句。

  「這是個好問題,但等你腦子清醒了再自己好好想想答案吧。」話尾一落,電梯剛好發出了開門的聲響。

  他率先轉身走出電梯,但扣著細腕的大手自始至終都沒放開,不論是從電梯裡,或是地下停車場的任何一支監視器畫面看來,他們的姿態就像是親密的手牽手一塊兒下班離開,俊男美女般配的畫面好不令人賞心悅目。

  而除了他倆,誰也無法從表面看出事情的真相。

  來到莫克禹專屬的停車位前,駱妤茜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的司機老陳上星期摔傷了腿,這陣子他都是親自開車上下班。

  「老陳的腿傷好多了嗎?」

  「骨折的復元狀況良好,但恐怕得再休息一陣子才有辦法回到工作崗位。我要他安心休養,保證不會讓他失業的。」他紳士地為她開啟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先行上車。

  駱妤茜點著頭,表示十分贊同他的做法。

  緊接著,蔓延在車內的是一陣沉默。

  踩著油門,熟練地打著方向盤,當車子進入車陣之中,莫克禹開口念出了一串地址。

  「是這裡沒錯吧?」這兩天只要腦子裡想起她,他便會從公司的人事室點出她的個人檔案,對於她基本個人資料,他早已倒背如流。

  「嗯。」沒錯,那是她登記在個人資料裡的住址,也是她假日才會去住的居所。

  「現在有點塞車,你先閉目養神吧,到了我會叫你的。」一雙紅眼再加上一臉蒼白,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認為是他這老闆苛刻了她。

  「謝謝。」駱妤茜毫無異議地從善如流,在客氣地道謝之後,立即閉上了雙眼。

  車子在大馬路上行進,那輕微晃動的車身讓她原本已陷入滯鈍的腦子開始暈眩,神志開始昏亂,無法正常思考,這是她失禮地真將他當成司機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原因則是兩人現在正陷入你追我跑的拉鋸戰之中,目前情況看來她是處於弱勢的一方,她必須盡量避免與他正面相對。

  因為即便她再不願意承認,她也明白自己的心已產生了動搖。

  擁有他的情感一直是她渴求的,但上天奪走了她第一次的機會,現在真是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嗎?

  不,有過一回痛入心脾的經驗,在經歷過身心深深的痛楚之後,在與所有愛她及她所愛的人生離死別之後,她已經不再相信上天,不再做出任何對生命的祈禱,她傷不起第二回,愛她的人也是。

  她只想默默地守在他的身旁,若這也成為過分的奢求,那麼她只有選擇完全退開……

  她睡著了。

  就在她閉眼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莫克禹便發現身旁的人兒已微微側著頭,完全地睡著了。

  因為塞車,原是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延伸成了五十分鐘,但莫克禹一點也不介意多花這一點時間。

  黑色房車停在紅色大門前,他卻沒叫醒副駕駛座上沉睡的人兒。

  伸手將車內的冷氣調到最弱,他便全身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偶爾側過臉看著駱妤茜那緊閉著眼的小臉。

  那一瞬間,相同的問題再度浮上他的腦海。

  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為何會給他極度相像的感覺?她們兩人的相似處真是巧合得很,甚至在某些時刻讓他感到巧得可怕。

  同樣愛貓卻不養貓,同樣許多不經意的小習慣,不同的面貌卻時常流露出相同的氣息;心情愉悅地揚起嘴角時,總是輕輕淺淺,當有問題困擾著她,她會盡可能地低垂著眼簾,而不是用力地蹙起眉心。

  更多的時候,在她以為沒人看見的時刻裡,一抹悲傷與落寞總是會佔據在她迷茫幽遠的眸中,這樣的神情,他只在小亞身上見過,而她竟與她表現得如此相像,讓他即便不願意,也不得不重拾想要丟棄的記憶。

  那痛入心坎,深深地烙了印……

  他多年的付出、多年的想望,卻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結束,並在他心底留下了巨大的空洞,至今仍無人能夠為他填補。

  多年來,他用若無其事的表面掩蓋著那空洞,現在卻教駱妤茜默默地打回了原形。

  每當兩人面對著面,想起了昨夜他說想要兩人真正在一起,想著她出現在眼前伴隨而來的都是無法避免的剌痛,教那看不見的鮮血在心底直流,她的存在教他情何以堪……難道這就是他總愛逗弄她、為難她的真正原因?

  說什麼她是適合的對象,那只是他找上她的理由;順著父母意思找個人陪伴,只是敷衍他們的假象。

  沒道理只有他一人被回籠的記憶所為難,他自然得找個人為難他所為難的。

  就這樣,懷著卑劣的心思,莫克禹安靜地在車內整整等了一小時後,才伸手輕輕碰了碰駱妤茜的臉頰。

  「妤茜,醒醒,到家了。」

  「嗯……」駱妤茜發出不明的呢喃。

  聽見有人喊著她的名字,恍惚之中駱妤茜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睡著了。

  直到沉重的眼皮勉強撐開,那一直存在於現實及夢境之中的身影映入眼底,她才真正的清醒過來。

  「天黑了……」從公司出來時天還是亮著的,但現在近幾全黑,他們究竟塞了多久的車呢?

  她看著時間,忍不住發出驚呼。

  「天啊,居然塞這麼久!」而她居然就這麼一直睡著,真是的!

  「是啊,剛才路上似乎出了車禍,所有車全塞著了。」這謊,莫克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這趟路佔用了莫總太多時間,真是對不起。」她真心的向他道歉。

  若不是她的緣故,他無須忍耐這些。

  「不必放心上,我並不介意。」說這話的同時,莫克禹的目光緊緊地抓著駱妤茜,眼底想表達的東西很多,但他卻刻意不去說明,就要她看見他不單純的心思,要她為此而心慌意亂。

  對她,他也開始有某種程度的瞭解了,她肯定能明白,他想要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果然,只見駱妤茜飛快地避開他的注視,佯裝沒看見他眼底的訊息。

  「那麼……請莫總待會兒開車小心,再見。」她很快地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車旁朝車內的男人揮著手,直到黑色的房車完全離開了她的視線,她才從包包裡拿出鑰匙開門。

  「爸,我回來了。」一進門,駱妤茜便掩去所有情緒,能夠停留在她小臉上的唯有笑容。

  「剛才我聽見門外好像有聲音,還以為是聽錯了呢。」駱易成從沙發上起身,慈愛的來到玄關前,貼心的為女兒提走肩上的包包。

  「爸的耳力最好了,怎麼可能聽錯呢。」駱妤茜搭著父親的肩,一同進入客廳。

  「呵呵呵……今天怎麼突然想回來?我以為你後天才會回家。」前幾年女兒堅持自己搬到外頭去住,只有周未假日才會回家陪伴他們,平時她很少突然回家的。

  「因為突然很想你跟媽,所以就回來了呀。」駱妤茜親暱的勾著父親的臂彎,滿是撒嬌的說。

  當杜映亞的生命消逝在手術台上,而她再度睜眼卻成了駱妤茜,她整整花了半年的時間才接受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事實。

  不過除了這個軀殼之外,她所有的記憶仍是屬於杜映亞的,這能算是所謂的借屍還魂嗎?還是她當初對愛情許願樹許下的願望成真了?它讓她活了下來,只不過並不是以她所以為的方式。

  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見到了在愛情許願樹下遇見的那位婆婆。

  婆婆朝她露出了慈善的笑容,接著便消失不見,至今她都不曾再見過她。

  死去的杜映亞成了現今的駱妤茜,經過了長達半年的思考,她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她決心完完全全地成為駱妤茜,死去的杜映亞不會再回來了。

  「乖女兒,你媽在廚房裡準備晚餐,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去幫幫她吧。」駱易成很喜歡女兒這樣對他撒嬌,但他可沒忘了還在廚房裡忙碌的老婆也很喜歡。

  一幾年前的一場車禍意外,他們差點就失去了這乖巧可愛的孩子。在經歷了兩天與死神的掙扎搏鬥之後,他們的孩子回來了;但或許是頭部瑋擊所留下的後遺症,之後有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的乖女兒變得沉默憂鬱……所幸那些災難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其至比從前更加聽話孝順。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更加聽話孝順的孩子,並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杜映亞決心成為他們的孩子,決心成為更好的駱妤茜。

  因為她明白,父母要面對孩子的死亡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就算她以駱妤茜的身體回到了原先的父母親身旁,也不會再和原本一樣;事情早已經改變,而這改變已為所有人帶來了身心上的疙瘩,任何人都得不到完滿的從前。

  相對的,受過的傷已留下了痕跡,既然上天讓她成為駱妤茜,她就用這個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吧。

  杜家人的傷痛已經存在,至少她能不讓第二個家庭破碎。

  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死去的杜映亞成了駱妤茜,沒有人需要再面對至親所愛的死亡離別。

  「我現在就過去。」駱妤茜放開父親的手,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媽,我回來了。」

  「請問是駱妤茜小姐嗎?」

  這一句問話,駱妤茜遲疑了三秒鐘才回應。

  「是的。」來電顯示是莫克禹,為何開口的卻不是他本人呢?

  駱妤茜心底的疑問在下一秒便解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分焦急的心情。

  打從接起電話,一直到她趕到醫院的這四十分鐘,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那時間感覺像是飛逝,卻又像是無止盡的漫長。

  今天休假日,他在回家的路途中,因為後方來車並未保持安全車距,意外地遭到追撞,雖然他只受了點輕傷,但瞬間的撞擊力道卻讓他當場暈了過去。

  站在病床旁,仔細聆聽著醫生說明他現下的身體狀況,駱妤茜以為自己是無比冷靜的——至少表現出來的樣子是的。

  除了額頭上那約莫兩公分長的撕裂傷之外,他並無其他外傷,現在只要等他醒來,確認他並無腦震盪的現象就能出院,唯一的問題是他何時才會清醒。

  她很快地要求保險公司處理車禍後續理賠問題,很快地將住院手續辦理完畢,很快地打發了聞訊而來的記者,很快的通知莫敬未這起意外並請他來醫院一趟。整個過程,她沉著且鎮定,直到病房裡只剩下她與床上的病號,她這才驚覺一切都只是表面的假象。

  她一點也不冷靜,事實上她十分慌張,現在她的雙手像是毒癮發作般,劇烈又無法克制地顫抖個不停。

  她以為她就要失去他了……

  「這回……你真把我嚇壞了。」駱妤茜的視線離不開病床上的男人。這麼多年了,今天她才真正有機會好好的、如此肆無忌憚的看著他,無須擔心任何人發現她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情感,尤其是他。

  「唉。」她輕歎口氣。

  她知道他會沒事的,但他額際的紗布讓她覺得好礙眼,連心都不由自主地陣陣抽痛。

  「我的存在只為你而存在,沒有了你,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因著命運的捉弄,她滿腔的委屈無處可宣洩,除了壓抑再壓抑,她沒有其他選擇,現在的她確確實實只為他而存在。

  他曾經一心一意只為她守護,現在她的存在只為看著他、守著他。

  「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禁不起的……」若他再堅持除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會結束以最近的距離守護他的日子,退出他的眼前,轉往他看不見的角落。

  長期以來努力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及淚水,在莫克禹緊閉著雙眼的這一刻傾瀉而出。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從他的肩眼開始輕柔描繪,最後停留在迷人的唇瓣上。

  按時間推算,莫敬禾夫妻應該就快抵達醫院了,她該退出病房在外頭等待。

  思及此,她收回了手,取而代之的是她柔軟的唇瓣。

  她以最輕柔的力道觸碰著他,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但原本閉著雙眼的男人,卻在她唇瓣離開的那一瞬間醒了過來。

  兩人目光在最近的距離相接,一方驚惶失色,一方沉著鎮定。

  駱妤茜急急退開,但她的動作仍不夠快速,莫克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這算什麼?」

  她剛才說禁不起,她禁不起什麼?傷害嗎?她臉上的淚水又是怎麼一回事?

  無法在第一時間逃離病房、逃離他身旁,駱妤茜只能選擇不去看他,不去回應他的問題。

  「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唯一向她提出的要求便是交往。

  莫克禹的話讓駱妤茜的心更驚了,她掙扎著,不料她越是掙扎,扣著她的大手越是不肯鬆開,最後,他甚至直起身子,緊緊地將她拉進自己懷裡,讓她哪兒也去不了。

  「不……」除了這個字,駱妤茜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他看見了,看見了她的淚水,看見了她真實的情感,現在她只求他什麼都看不懂、想不透,只當她純粹是為他的意外而難受。

  「你的拒絕一點說服力也沒有,除非你能解釋你剛才那小偷的行為。」莫克禹將剛才駱妤茜所觸碰的薄唇輕貼在她耳畔,用讓她不住顫抖的聲嗓輕吐著字句。

  她要他別再逼著她,真是對不起,他辦不到,因為她是目前唯一讓他想如此追逼的人。

  或許,她真的可以成為填補他空洞的心的那個人……他想被救贖,想知道被救贖的滋味是什麼,可以是甜美的除去那長久以來的苦濕嗎?

  「我不懂……我並不是最好的,為什麼非得是我?」在他身旁,想找各方面都比她強的女人很簡單,他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不能是你?這理由該是你給我才對。」莫克禹發揮著商人能言善道的本領,立即將問題扔了回去。

  他並不打算在她給出答案之前給予任何回應,在為難自己的同時,他更要為難她、緊逼她。

  駱妤茜緊緊抿著唇,雖然能夠拒絕回答問題,但她痛恨自己無法穩穩控制那顫抖的心,痛恨他蠻橫地試圖強行拆卸她多年高高築起的心牆,更可恨的是,那牆垣已被拆毀得殘破不堪。

  她不肯說話沒關係,讓他來為她說吧。

  「我知道你心底有我的位置,只是不知道這位置究竟佔了多少。你一再的拒絕,在我看來,我稱它為害怕。你害怕受到傷害是嗎?難道以前你曾被某個人傷害過,所以你情願不給我們一個機會,情願忽視自己的心情,忽視我真心的請求?」雖然,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再狠狠愛一回,但他能夠保證,他不會當傷害她的混蛋。

  「你……別太自以為是了。」看來她真的只有退開這個選擇了,退到他看不見的角落去吧。

  駱妤茜很慶幸莫敬禾夫妻在這一刻推開了房門,他們的出現讓莫克禹不得不鬆手放開她。

  「你們……」原本擔心兒子傷勢的兩人,在見到眼前兩個年輕人抱在一塊兒的那一刻,臉上出現了相同的表情。

  他們來得真不是時候。

  就在他倆猶豫著該繼續向前,還是先退出病房,駱妤茜搶在這時做出反應。

  「不好意思,我得離開了。」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32 AM

第九章

  她連再見也沒說。

  說不出為什麼,當駱妤茜說出離開的話語時,莫克禹就覺得她會從此消失在他面前,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要追上她。

  於是,他想也不想便伸手粗魯地拔掉自己左手上的點滴。

  「克禹,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躺回去,人還傷著呢!」驚覺他的意圖,孔蘭君擔憂地上前,打算阻止他。

  但被阻止的人反倒是她。

  莫敬禾拉著妻子說:「讓他去吧,他這樣子看來比牛還壯呢,別擔心了。」剛才抱人家抱得可緊了,還有力追人,那表示他真的沒事了。

  「回頭再向你們解釋情況。」語畢,莫克禹移動腳步就要追上前去,這時莫敬禾卻喊住了他。

  「那是你的手機嗎?」莫敬禾指著擺放在病床旁的白色手機問道。

  他當然知道那不是兒子的,他這麼間不過是想為兒子找個更理直氣壯的理由去追女孩子罷了。

  回頭看見那支手機,莫克禹立即明白了父親的一思。

  「謝了,回頭家裡見。」拿起白色手機,這一回莫克禹順利跑出了病房,但駱妤茜早已不見蹤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能找到她的。

  帶著滿滿的自信心,莫克禹來到駱妤茜家門前按著門鈴,然而,人非但沒找著,同時還讓他明白了另一件事。

  原來,他所知道的地址並不是她的住處,那是她父母親的住處,平時她自己一個人住在另一個地方,只有休假日才會回到父母親的住處。今天正巧是星期日,她原是在父母家裡,但他的意外讓她提早離開:最後他以送還手機為由,拿到了她另一個住處的地址。

  紅色的大門在他眼前早已闔上許久,莫克禹卻只能低頭看著紙張上的藍色文字。

  駱妤茜平時可能住在任何地方,但絕對不會是這一處。

  紙上所寫的地址,他閉著眼都能想著屋子裡頭的格局,其至是周邊的街景,那都是他再熟悉不過……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什麼都沒忘,什麼都記得。

  將寫著地址的紙條緊緊地捏在手心,莫克禹這才移動腳步來到路口,招了輛計程車。

  上了車,他將目的地傳達給司機之後,便閉起了雙眼。

  他在心底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那條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去的街道對他而言已不再具任何意義,即便有,今天為的也是駱妤茜,而不是早已奔向他人懷抱的杜映亞。

  「先生,到了哦。」計程車司機從駕駛座回過頭,朝看來像是已睡著的客人說著。

  莫克禹並不是真的睡著了,他的神智在現實與過往中拉扯,只不過兩者勝負未明,他已不得不回歸現實之中。

  付了車資下車後,站在記憶相重疊的街道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再次掉入了那教他痛心疾首的深淵底處。

  以為早已可以平靜面對的,心卻是怎麼也平靜不了……

  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那扇令他心碎的大門之前。

  心仍痛著,看不見的鮮血從那早已被掏空的心口流出,這些他都知道,但他現在強迫自己去想著駱妤茜,若她也無法成為他心口的止痛劑,那麼,他會永遠退回只屬於他一人的角落,不讓人驚擾,更不去為難任何人。

  聽見門鈴聲,正在收拾行李的駱妤茜手裡動作一滯,腦海裡第一個閃動而過的身影唯有莫克禹。

  不,不可能是他,他人還在醫院裡,況且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兒。這也是當初在公司人事資料中,她為何特意只留父母親家的地址,她必須為自己留一條退路……只是她沒預料到自己這麼快便必須踏上這條路。

  第二聲鈴響在整整經過三分鐘之後才又響起,門外的人很有耐心。

  駱妤茜停下手裡收拾行李的動作,起身下樓開門去,心底暗想門外的人應該是隔壁陳媽媽。

  剛才回來時她在門外碰見了陳媽媽,說親戚送來了一箱又香又甜的蜜蘋果,熱情的說要拿些過來送她。

  總之,門外的人不會是莫克禹。他並不知道她在這裡,而且對他來說,這裡是個傷心地,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再過來的。

  駱妤茜一心認為門外人是總照顧著她的陳媽媽,所以毫無戒心的便打開了大門。

  「陳媽媽……」

  門外哪是生得和善福態的陳媽媽,大門開啟的瞬間,只有額上貼著紗布、一臉陰駑的莫克禹。

  怎麼可能……

  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駱妤茜在驚愕的同時反射性做出了逃避的動作。

  她以自認最快的速度反手關上門板,但門外的男人比她更快。

  「啪!」大掌用力地拍上門板,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也嚇著了門內的女人。

  「喝!」這一嚇,駱妤茜禁不住鬆開了手,再也阻止不了莫克禹來到她的身前。

  他向前跨出一步,她便反射性地向後退一步,這一進一退的結果,便是他成功的進入了她家的前庭。

  「現在天還殼著,你的表情卻像是見鬼了,難不成是幹了什麼虧心事?」莫克禹反手關上了大門,嘴裡問得輕柔,但臉上表情有些許陰森。

  大門關上了,如今這小小的前庭只有他倆,這一回他不打算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話非得說清楚不可。

  「莫總,醫生說你……」駱妤茜驚疑不定的望著莫克禹,似乎也從他眼底看見了欲來的風雨。

  「醫生說我沒事了。倒是你,臉色發白。」他的出現讓她如此驚愕,那只證明一件——他猜中了。

  這女人想逃,想要不戰而逃。

  駱妤茜當然明白醫生說了什麼,醫生說在他醒來之後必須確認是否有腦震盪的現象,依他現在出現的時間來推算,他壓根是將醫生的話當馬耳東風。

  而現下她看見他眼底清清楚楚寫著「你哪兒也別想去」的訊息,難道……他真猜出了她的意圖?

  「女人家……總有氣血不順的時候。」她嘴硬的應答著,自然不可能承認令她血色盡褪的兇手便是他。

  她如何也沒料到他居然會這麼快就追上來,而她心底的確正打算以最不負責任的方式離開公司一她將出國遊玩一陣子,在聯繫不上又找不著人後,公司自然會將她開除,他也會開始對她這個人感到失望,為她的不負責任感到氣僨,再然後……將她這個人從他的除名。

  聽見她那硬是示肯承認自己懦弱行為的話語,他對她更瞭解了一些。

  「原來,你不僅是個懦夫,還是個對自己殘忍的懦夫。」莫克禹勾著唇角,露出了一抹帶著嘲諷意味的笑容,同時,一股憤怒的情緒也自他心底升起。

  「請回吧,若你打算繼續先前的話題,那真對不起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駱妤茜撇過眼不去看他,彷彿任由他怎麼說都行,反正她已無話可說。

  「我是拿這個來還你的,你將它忘在病床旁邊了。」莫克禹拿出了白色手機。

  見到他拿著的手機,駱妤茜又是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匆忙逃走,心思全在兩人身上打轉,連手機落了沒拿都毫無所覺。

  她不作聲地伸出手打算拿回手機,但男人卻收回了手,並伸出另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秒,她整個人陷入他熾熱的胸膛,先前在醫院裡的情況再一次上演,他將她困在懷中,而她掙扎不開,哪兒也逃不了。

  他一再地將她困鎖,霸道的揭開她脆弱的一面,她聽見了他輕緩不紊亂的呼吸,能感受到他正微低著頭凝視著她,但她就是無法鼓起勇氣抬起頭迎視他的目光。

  短暫的沉默在他們之間彆扭地延展著。

  被困在這銅牆般堅實的胸膛裡,他的氣味包裹著她,全然的男性氣息幾乎要將她淹沒,她能聽見自己的心正怦怦跳著,他……也聽見了嗎?

  「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我!」駱妤茜停止了掙扎的動作,因為她發現自己越是掙扎得厲害,男人鎖著她的大手便收得越緊。

  兩人的身軀緊密貼合著,她的柔軟已完全地陷入了他的剛硬之中,她讓自己陷入了與他完全無距離的情況。

  莫克禹並未立即回應她的質問,更沒有依言鬆手放開她,而是拿著她的手機,手指開始滑動。

  很快的,他找到了想找的畫面,將手機螢幕擺到駱妤茜的眼前反問:「你倒是告訴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是莫克禹的照片,一張明顯是偷拍的照片。

  駱妤茜咬著唇,原是打算拒絕回答他的問題的,但她的腦子很快的一轉,嘴硬的說了謊。

  「這是之前答應秘書室的同事才拍下的,很多同仁都喜歡你。」

  「你真是我看過最蹩腳的小騙子。」話尾一落,全然不容人拒絕的霸道氣息便朝懷裡的人兒襲去。

  性感的薄唇帶著溫柔的情感,也帶著強硬霸道的固執,朝她強索著「誠實」。

  剛才在醫院裡那比蜻蜓點水都不如的親吻算什麼,他要她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親吻,什麼才叫做「誠實」,他拒絕在彼此尚未嘗試之前便有一方舉旗放棄,她勾起了他舊日的傷痛,她必須為他負責。

  溫熱的唇舌以駱妤茜無法閃躲的強度姿態襲擊而去。

  他霸道的強取,她狼狽的掙扎:他誘惑的挑勾,她無力地失守;他溫柔的給予,她無法自抑地沉溺了……她忍不住發出了低微的呻吟。

  感受到她全身不再緊繃,甚至以內心深底真實的情感回應著這個吻,莫克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他演的獨角戲,她的投入遠超乎他的想像。

  她該是很喜歡、很喜歡他的,這一點他不會再有所質疑。

  但不久之後,他在這纏綿甜吻之中嘗到了不該出現的濕潤苦澀。

  那是她的淚水……

  「別再對我說出那些違心之論了,你的身體比你的心還要誠實。」

  莫克禹溫柔地為駱妤茜抹去小臉上的濕意,用無比輕柔的語調再說:「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麼,或許愛情令你感到害怕,而我又像是惡霸可惡的強逼著你接受、面對,但你有想過為什麼我會這麼逼著你嗎?」

  他的間句教駱妤茜忍不住輕顫,但她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聽聽我的故事吧。」他擁著她,讓她的小臉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才柔聲說出他不曾向任何人傾吐的過往及心事。

  「從小我便喜歡一個女同學,她名叫小亞,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子,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即便後來不同校,我們仍在意著對方、注視著對方,一直到高中三年級,我的世界裡只有她,也以為她的世界裡只有我。雖然不曾真正地向對方表白過愛戀的心意,但我們都明白自己在對方心底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她在我心底的位置是無可取代的,我以為我在她心底也是相同的比重,可是最後我輸給了另一個人。我知道她心底是真的有我,只是我比不上他。高中畢業之後,她走了,跟著那人到加拿大去生活,我們多年的感情卻比不上一個才進入她生活不久的男人……她告訴我,她要的不是最好的那一個,而是她最喜歡的。她真狠,不是嗎?」

  是呀,她真狠,她就是狠得希望你能忘了她,就算忘不了,那就恨著吧!恨一個人,要比失去一個人簡單得多……

  「當時我多麼希望她是騙我的,我希望她是因為別的理由而離開我,只是故意用另一個男人讓我徹底對她死心。但她離開的那一天,我去了機場,看見她真的與那個男人走了,那時候我真的恨她,恨她的無情,我恨得希望她別再出現我的眼前,恨得希望她過得不好,那麼,她會想起曾有個人是那麼的愛她,一心一意的只對她好,這樣,她或許會回來……但我知道那是太天真的想法,她不會回來了,她並不需要我,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並不會期待她回到我身邊。」

  方纔被抹去的淚水再一次湧現,悄悄地浸濕了莫克禹的上衣。

  她就知道那天在機場她並沒有眼花,那一閃而過的身影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如果……她真的是騙你的呢?如果她真的不是為了別的男人離開你呢?如果她真的回來了呢?你……會再次接受她嗎?」

  還……恨著她嗎?

  「你真是個傻瓜,我現在抱著的人可是你,可你卻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是希望我說出實話,還是希望我說美麗的謊言來欺騙你呢?」胸前的濕意透過了衣料,他知道她又哭了,但他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聽實話還是謊話。

  針對他的問題,駱妤茜再一次選擇了沉默。

  唉!

  暗地在心中歎了口氣,莫克禹明白自己不能向她撒謊,即便那是她想要聽見的。

  「她剛離開的前兩年,我心底一直偷偷地期待著她回頭,一通再尋常不過的來電問候,甚至是一封電子郵件也好。我的期待已經夠卑微了,但我什麼也沒等到。我所剩的自尊不允許我去找她,而她狠心的將我暗自期待的心消磨殆盡,一點也不剩。之後我便恨著,所有的期待也改變了,我不想再見到她……但這兩年,我想通了。」

  他刻意留了個話尾,伸手抬起駱妤茜淚濕的小臉,再一次伸手為她抹去淚水,果然在她汪汪淚眼中看見了她的等待。

  她果然有認真在聽他說話,正等著他把話說個透。

  「剛才你問的那些問題都不成立,事實是她已經離開了,即便當初真是謊言又如何,她都不在我身邊了。況且,都過了這麼多年,真要回來她早該回來了,不用等到現在。而我也沒有資格談什麼原不原諒的問題,當年我跟她連情人都稱不上,頂多就是好朋友,她有權選擇任何人。再說,我相信當初的我比誰都好,但她仍是選擇了別人,那表示那人能夠為她帶來幸福快樂。既然她做出了選擇,我不能怪誰,更不能恨誰。」

  這一回,歎息的人換作駱妤茜。

  「她成了我生命中最難以抹滅的一段記憶,儘管她給了我無比的傷痛……至於你,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什麼,或許哪天你肯親自開口告訴我,我會聽著的,我們一起試著走出來好嗎?兩顆同樣受過傷的心,我想我們能夠理解並瞭解對方的。」

  有那麼一瞬間,事實幾乎就要吐出口,但最終駱妤茜仍是咬著唇,讓這秘密繼續成為秘密。

  「是誰傷了你,你想告訴我嗎?」

  駱妤茜輕搖螓首。

  她一心想要他恨著「小亞」,她做到了,卻也不完全成功,從前的那個名字仍佔據著他的心。

  她確實傷他很深,比以為的來得深,所以……現在的她該如何是好?

  繼續閃躲?還是佯裝無事,成為代替他傷痛的撫慰?

  再者,現在的他,還是不能接受杜映亞已不在世上的事實吧。

  即便傷得再重,心底的傷口再大,仍是誰也無法取代杜映亞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他誠實地讓她明白了這一點,但他願意嘗試著為她留個位置,而他也不要她的全部,他只要求相同的對待,讓彼此相互依偎。

  見駱妤茜搖著頭,莫克禹也不打算再多問相關的問題,他明白要將內心傷痛說出口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若非已釋懷,便是得再次揭開傷疤淌流鮮血。

  現在,他只問一件事。

  「跟著我一起試試看好嗎?給彼此一個機會吧。」他真心希望她能夠真正地在他心上刻畫著情感,那或許需要多一點的時間,但沒關係,一點一滴的注入吧,總有一天會將他心底那道深刻的傷痕給覆蓋,其至是抹去。

  若是錯過了駱妤茜,他無法肯定下一回能再次教他放在心上的名字要多久時間才會出現,所以他只能卑劣的想著重疊她與杜映亞相似的地方,或許可以教他的心部分地被填補,所以她必須留在他的身旁。

  駱妤茜掀動唇瓣,耳裡卻沒傳來任何聲響。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試一回。

  「……好。」終於,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莫克禹禁不起失去杜映亞的痛,但現在她是駱妤茜,若哪一天老天決定收回給她的生命,他即便心痛,也會有個限度吧……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22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22 12:39 AM 編輯

第十章

  面對一切的轉變,駱妤茜的心情只能用忽喜忽悲來形容。

  現在與莫克禹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在公司裡她堅持公私分明,繼續把持上司與下屬的分界,但她忘了,經過這些年,莫克禹早已從男孩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還是個屬狐狸的男人。

  他總是可以借由她無法拒絕的人與事,悄悄地打破她想要的堅持。

  比如他的母親孔蘭君——

  「妤茜?妤茜!」

  「啊,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呢?都走神了。」孔蘭君笑著問。

  「阿姨,對不起,我在想早上整理好的一份資料,怕克禹待會兒與陳總裁談合作時會忘了它。」駱妤茜臉上掛著歉意,她忘了現在正陪著孔蘭君用餐,一心只想著公事。

  「別擔心,有小趙在嗎?」孔蘭君的笑容不減。

  她嘴裡說的小趙是莫克禹特地增派的秘書助理,只要她拉著駱妤茜作伴,小趙便得立即接手駱妤茜的工作,而至目前為止,他的工作能力十分地令眾人稱讚。

  「其實……你是在想克禹吧?」

  「阿姨,我真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何時這麼藏不住心思了?

  阿姨從小就疼她,雖然現在她成了駱妤茜,但善良的阿姨仍是一點也沒變,總是愛屋及烏,真心地疼愛著她,彷彿是她另一個母親一般。

  與阿姨相處時,她可以自然地放鬆身心,不必擔心自己對克禹的情感過分地被窺視。

  「這該怎麼說呢?我就老臉厚一點的說吧,是我眼力好!哈哈……」話尾一落,連孔蘭君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駱妤茜也笑了。

  孔蘭君待笑意止息後,難得一本正經地問著駱妤茜:「你聽過杜映亞這個名字嗎?」

  乍聽見這個名字,駱妤茜下意識想搖頭,但最後她仍是點著頭:「我聽過,克禹都跟我說了。」

  聽見了誠實的回答,孔蘭君對眼前的女孩更是喜愛了。

  這些年兒子其至不曾在他們兩老面前提及杜映亞這個名字,他願意對妤茜提及,表示他是真心試著想放下過往的一切,也表示眼前的女孩值得他這麼做,因為她愛著兒子的那顆心,表現得再真切不過。

  「那麼,換我跟你說說關於她的事好嗎?」她認為駱妤茜有權知道更多,即便這是她出自一個母親的私心。

  「好。」淡淡一字的回應,駱妤茜心底卻隱藏著巨大的不安。

  阿姨知道了嗎?

  「既然克禹向你提及過杜映亞這個名字,以他的個性,相信他什麼都向你坦白了。重複的事我就不再說了,唉……」

  本想一口氣將想說的話全說出口,但一思及那善良又可憐的孩子,孔蘭君也得深深吸一口氣,好壓抑心底那極度不捨的傷感情緒。

  「小亞那孩子其實很愛克禹的,她的心底從來就容不下其他人,更不是為了別人而離開。她病了,如果不開刀,未來便沒有人生可言。這一切的苦痛,小小年紀的她全自己往肚子裡吞,不讓我們知道,更不讓克禹知道,因為她明白自己極有可能會挨不過這一關,她不想讓我們為她傷心難過,情願讓人誤解,當她是個無情的孩子……最後,老天並沒有眷顧這孩子,她的手術失敗了……這些克禹並不知情,因為杜家人依著小亞的憊思,什麼人都不說。」

  「既然不說,那麼阿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駱妤茜忍不住皺著眉心間道。

  這些事她比誰都清楚,也記得自己在進手術室之前慎重地向父母親請求,若是手術真失敗了,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向莫家人提及這件事,但現在看來她的請求極可能是失效了。

  「小亞離開之後,克禹佯裝著什麼事也不曾發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才私下央著他父親去找杜家人。那時小亞才剛過世不久,杜家夫妻見著我們便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水直掉,我們再怎麼傻也知道事情不對勁,後來在我們一再的追問之下,他們才將事情真相說出。那時我們也決定,就順著小亞最後的遺願,這事情就別讓克禹知道了。」

  孔蘭君伸手覆在駱妤茜的手背上,再說:「妤茜,跟你說這些話是阿姨自私了,但請你別多想。這些年來,你是唯一能夠讓克禹放在心上的人,我一方面想著你有權利知道事實,另一方面也希望你能幫阿姨好好照顧克禹,別再讓他想著杜家人,至少別讓他有機會試著尋找小亞,不論他的出發點為何,好嗎?」

  「好……」

  莫克禹帶著小趙出現在飯店門口,正準備赴陳總裁的飯局時,眼角不經意地瞥見一道身影。

  他先是不以為意,但下一秒他彷彿受到極大的衝擊,直直望向那抹身影,接著像是突地被人下了定身咒,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士亨反射性地側過頭尋找目光的來源,當他看見五尺外的莫克禹時,反應與他幾乎相同。

  「是你朋友嗎?」見丈夫莫名地停下腳步直盯著一個陌生男人,愛莉卡好奇地問。

  「是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但我們並不熟,不過看來他仍記得我。」周士亨露出複雜的神色,但依偎在他身旁的愛莉卡並沒有看見,她的注意力仍在莫克禹身上。

  「要上前打聲招呼嗎?」愛莉卡問得猶豫,兩個男人之間雖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但雙方所流露出的詭譎氣氛她並不是沒有感受到。

  他們真的是朋友嗎?她懷疑著。

  周士亨遲疑了一會兒,最後他拋除了將莫克禹當成陌生人的決定。

  「你等我一下。」他要妻子在原地等待著。

  愛莉卡雖是一臉疑惑,仍是聽話的站在原地,望著丈夫走向那男人。

  周士亨來到莫克禹眼前,朝他遞出一張自己的名片。

  盯著那張名片,莫克禹猶豫了。

  周士亨很有耐性地等待著,等待莫克禹選擇轉身走人,還是伸手接過他的名片。

  最後,莫克禹接過他手裡的名片,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當丈夫回到身旁,愛莉卡立即發問,「你們看來一點都不像是朋友,到底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你知道的,我最愛聽故事了。」

  「克禹,你今天很安靜,在煩惱這回跟陳氏的合作案嗎?」駱妤茜凝視著身旁的男人問道。

  雖然他看似專心開車,但平時即便注意力在路況上頭,他仍會開口說說話,而不是像現在一路沉默得可怕。

  「沒有,合作的事情談得很順利,我只是有點累了。」是啊,他累了。

  那張放在他胸前口袋裡的名片,像一塊沉重的石塊,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現在他腦子裡想著的全是周士亨與另一名女子親密相依偎的畫面。

  到底怎麼一回事?為何站在周士亨身旁的女人不是小亞?他們分手了嗎?若是……那麼她人呢?現在又在哪?

  「早知道你累了,我就自己回家,不要你送我。」駱妤茜嘴上這麼說著,像是相信了莫克禹喊累的說詞,但事實上,她壓根不相信。

  他該照照鏡子的,看看自己那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說是疲憊未免牽強了。

  「我還沒累到無法開車,不把你安全送到家我不放心。」莫克禹話說完,方向盤一打拐了個彎,駱妤茜的住處便出現在兩人眼前。

  當車子穩穩地停在大門口,駱妤茜忍不住擔憂地問:「你真的沒事嗎?」

  莫克禹知道她心思敏感,但他選擇佯裝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當然,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他向右傾身,親暱的在駱妤茜粉嫩的頰邊留下一吻。

  「還是……你要不要進屋裡休息呢?」兩人已經正式交往兩個月,雖然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們全都做了,但這還是她第一回主動開口邀請他,著實有些難為情呢。

  莫克禹不語,只是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她似乎在他眼底看見了小小的火焰,但更多的是她無法解讀的複雜情緒。

  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不說話?

  車裡有限的空間,氛圍變得曖昧,卻也透出了另一股教人沉窒的氣息。

  他眼底載著許多情緒卻不說話,對於她大膽的提議也不表態,今天他究竟是怎麼了?

  雖然知道他不對勁,但他不肯說,她自是拿他沒轍,那麼她投降總行了吧?!

  「明天見,小心開車。」冷冷的將話說完,駱妤茜解開安全帶,伸手準備打開車門,莫克禹卻在此時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開門下車。

  「搬來跟我住。」他說。

  駱妤茜轉過頭,兩眼眨巴眨巴地,深深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這一區的住家環境雖好,但請你搬來跟我住好嗎?」他真心的請求著。

  今天遇上周士亨讓他的心很不安,他不知道為何小亞不在周士亨身旁,但在找出答案之前,他需要更安定的力量支持他,而唯一能給予他力量的便是眼前的人兒。

  而且,他後悔了,後悔試著將妤茜與小亞兩人的相似處重疊。

  兩個月的時間讓他發覺了另一件事實:她們不止在生活小細節上有著相同的習慣,個性上的固執點甚至是相同的。天真地將兩人相疊的結果,可怕得讓他幾乎無法相信她們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但她們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他必須將自己愚蠢的錯誤修正,他眼前的人是妤茜不是小亞,他必須將小亞完完全全從心底剔除,否則他與妤茜便沒有未來可言。

  見她遲遲沒有回答,莫克禹再說:「其實,剛才我想說的是請你嫁給我,但我怕嚇到你,畢竟我們不過才交往了兩個月,所以才折衷請你搬來跟我同住。若是你無法接受未婚同居,那請你嫁給我好嗎?」

  語畢,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設計簡單卻不失高雅的戒指,等待她的回應。

  今天下午結束與陳總裁的會面後,他立即去挑選了這枚戒指。

  他會找出為何小亞不在周士亨身旁,但不論結果為何,他都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決定選擇眼前的幸福,而非不斷回頭凝望著過往的一切。

  小亞並不在周士亨身旁,但她也沒有回來找他,那麼他還想傻傻期待什麼呢?他不會再期待了。

  「我、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要答應他還是拒絕他,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她無力招架,她慌了!

  她慌亂的神情是那麼真切,她不想拒絕他,卻也不敢答應,意外的,他又為難了她一回。

  她說喜歡這一區的環境,當初屋主全家移民卻捨不得賣掉房子,她才幸運承租到這房子;但他真的無法再忍受她住在這間屋子裡,他必須將她與小亞之間相關聯的部分完全地切割開來。

  「那麼,這戒指先暫時收在你那裡,等你有了答案再告訴我。但……請你別讓我等太久,好嗎?」莫克禹打開駱妤茜的掌心,將戒指放入其中,再要她緊緊握住。

  「嗯……」

  目送駱妤茜安全進入家門之後,莫克禹並未驅車回到住處,他拿出周士亨的名片,撥了通電話約他見面。

  他們約在市區裡的一間咖啡館碰面,而他未曾想過,這一次見面會將他所以為的世界全然顛覆。

  「今天我看見你的表情寫著意外。為什麼我身旁的女人不是小亞呢?」周士亨拉開莫克禹對面的椅子入座,沒有那些好久不見的場面話,而是最直接的開場白。

  雖然他丟出了問句,但他並不奢望莫克禹回應。

  「我只回台灣一個星期,沒想到居然會碰見你,這讓我忍不住要想,難不成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嗎?其實我不該跟你見面的,但你打了電話給我,那表示事情仍在你心底,你仍在意著小亞,所以我認為有些事還是得讓你知道,我們必須對你公平一些。」

  莫克禹仍是不說話,但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周士亨身上,聽著他說的話更是忍不住皺起了眉。

  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什麼叫做必須對他公平一些?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請你仔細的聽著,也請你忍著別打斷我的話,我會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你說清,這完全是看在你如此愛著小亞的份上,你有權知道,即使要我違背小亞的祈願。」

  周士亨的話讓莫克禹的心更沉了,但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地聽著他述說。

  周士亨述說著一切,述說著小亞欺騙的原由,只因為太愛他,不忍他為她傷心難過。

  當周士亨說到小亞在醫院裡的最後一段時間,身心是如何地煎熬痛苦,莫克禹一顆心像是被無形的手給緊緊餡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最後,周士亨拿出了一張相片。

  相片上是他與小亞的合照,他的樣子與現在相比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小亞的模樣就與莫克禹記憶中完全不同了。

  她戴著一頂毛帽,帽緣底下是過分消瘦及蒼白的病容,那是張讓他感到陌生又無比心痛的臉龐。

  「真的很讓人難過,那三成的機會她賭輸了。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我們都知道她很想健健康康的回到你身邊。」周士亨把相片放到莫克禹手裡,「這照片我也只有這麼一張,但我想還是給你吧。」因為莫克禹連小亞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著,他其至不知道她早已不存在這世上。

  小亞可憐,還想著保護這個愛她的男人,但她或許錯了,不告訴他事實的真相才是對他的殘忍傷害。

  「如果你能原諒她,還想看看她的話,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她。」周士亨起身離開座位。該說的、能說的他都說完了,現在該是離開的時候。眼前的男人顯然無法接受一時的衝擊,他需要時間及空間消化這讓人痛心的一切。

  「請保重,再見。」

  莫克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咖啡館的,又是如何驅車來到駱妤茜家門前,當他回過神,只發現自己已伸手按下她家門鈴。

  「克禹?」從對講機中看見了莫克禹的影像,駱妤茜在打開大門的那一瞬間仍有些不明白他為何來找她。

  他不應該早在家裡休息嗎?

  「妤茜……」莫克禹輕喃著她的名,那神情是她前所未見的脆弱。

  他那異常的模樣教駱妤茜心底一突,卻沒有勇氣自行猜測任何可能的狀況。

  「不是累了嗎?怎麼又回頭了呢?」

  莫克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上前緊緊地抱住她。

  他擁抱的力道過分地重,週身所散發的氣息也過分的濃烈,是強烈的憤怒,也是無限的悲傷……

  暗暗地歎了口氣,駱妤茜的心更沉了幾分,即便她不願去猜想,答案卻是明顯朝著某個方向進行。

  他……知道了,是嗎?

  「有話進屋裡再說吧。」駱妤茜拉著莫克禹的手進屋裡去。

  莫克禹坐在客廳沙發上,駱妤茜倒了杯水放在他眼前,自己則跪坐在他身前。

  「怎麼回事?」溫曖的小手覆在莫克禹緊緊交握在身前的雙手上。

  他在發抖……

  莫克禹靜默著,不是他不肯開口,而是尚未平復的心情教他開不了口,他還沒能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尚未確認事情是否真如她所猜測,駱妤茜只能加重力道握著莫克禹的大手,用自己的溫度去溫熱他發冷的手。

  她安靜的等待著,等待他能夠開口的那一刻。

  許久之後,她的耳裡終於傳來了他粗啞的聲嗓。

  「上回……你問若是小亞騙了我呢?如果她真的不是為了別的男人離開我呢?沒想到,她真的騙了我,她真的不是為了別人而離開我……」

  或許是傳遞了太多的溫曖給他,這一刻換駱妤茜的小手開始發冷了。

  她最不願意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真的知道了……究竟是誰告訴他的?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莫克禹用更低啞的聲音將前一刻所知道的訊息吐出,「她死了,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她騙得我好苦……為什麼要騙我?要我忘了她還是想要我恨著她?說什麼愛我,擔心我無法接受失去……」

  莫克禹鬆開緊緊交握的雙手,拿出了周士亨給他的那張相片。

  看見那張相片,駱妤茜立即明白是誰向他吐出真相的。

  居然是她認為最不可能的那一個人!

  「要我不傷心、不難過是嗎?這些年我如她所願了,現在我更要如她所願……要我恨她是吧?是的,我現在恨死她了,我不要再看見她,不要……」粗啞的聲嗓越發激動,說到最後,他動手撕去了手裡的相片。

  「別……」駱妤茜來不及阻止他的動作,眼見一張相片在他手中成了碎片,一時之間她忘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豆大的淚珠就這麼滴落,落在躺在地板上的片片碎紙上。

  「她早離開了這世上,而我居然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居然是在這麼多年之後才得知真相……她當我是什麼?我不配陪著她走到最後嗎?我真後悔,後悔認識了這麼一個心狠的女人,我會如她所願,我會永遠恨著她……我不會原諒她的!」

  駱妤茜的淚水掉得?凶了,因為眼前的他就像只受傷的野獸,露出了長牙朝著看不見的傷痛狺狺撕吼,但……

  濕潤的淚水早已浸染了他的雙頰。

  他……知道嗎?

  止不住顫抖的雙手攀上莫克禹的肩頭,駱妤茜仰身用同樣顫抖的唇,細細地為他吻去臉上的濕意。

  當他臉上的濕意盡數消失,她卻猶自淚漣漣。

  她這是心疼他的心疼嗎?

  凝望著駱妤茜濕潤的雙眸,莫克禹真心地感謝有她的存在,她給予了他救贖,他的未來不會只有遺憾及傷痛,他仍有她。

  大手為她拭去淚水,他不喜歡她的淚水,而他,更不應該教她落淚。

  溫熱的唇瓣輕柔地貼上她的,將內心絲絲情感緩緩注入、傳遞。

  心口上的疼痛被他的柔情安撫了,她眼底的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消失,隨著他加重親吻的力道,她情不自禁地回應著他。

  伴隨著越漸急促的喘息,帶著濃烈情慾的舌尖不斷地糾纏著彼此,但這還不夠,不夠。

  慾望本能地叫囂著,本能地延燒渴望擷取更多、更多……

  莫克禹伸出手緩緩褪去她的上衣,讓那細緻柔嫩的肌膚毫無阻礙的呈現在他眼前。

  他的唇離開了她的,順著細柔如雪般的肌膚吻著她的頸,再一路來到她的肩……

  駱妤茜所有負面的情感早已被慾望完全覆蓋,現在她只知道自己渾身發熱,而他也是。

  莫克禹將她拉起,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順勢延著她的裙擺底下探入,一路撫上大腿根處,指尖隔著輕薄的棉料恣意地挑弄那敏感花心。

  「嗯……」止不住的呻吟逸出了口,瞬間加重的慾望催使著她忍不住伸手扯著他的衣物。

  所有悲傷及心疼全數被火熱情慾取代,現在他們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擁有對方,迫不及待地。

  很快的,甜美的人兒一絲不掛地躺臥在沙發上,男人溫熱的唇舌仍持續與她交纏著,右手恣意地在她赤裸裸的身軀上撫摸輕揉,另一隻手則貪婪地一再進出那緊窒迷人的花徑。

  「克禹……」駱妤茜禁不住他一再的挑逗,拱起身軀主動將自己熱燙的肌膚一再地緊貼著他,那是她身體發出的渴求。

  她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

  被緊密濕潤的肉壁緊緊吸附的長指,早已沾滿了溫熱黏稠的愛液,再一次的深入淺出,感受著她顫慄般的收縮,他明白是時候了。

  這一回長指完全退出,在她咬唇忍不住發出渴望的呻吟之際,他拉起她的身子,讓她以跪姿依靠在沙發椅背上。

  而他,用最流暢的姿態快速地從她身後完全地佔有了她。

  「啊……」瞬間被他充填的滿足感竄流全身,觸電般的酥麻快感教她止不住全身顫慄,像是禁不住,卻又貪婪地不願停止這一切。

  莫克禹當然感受到了她高漲的情慾。她想要更多,他何嘗不是?

  腰桿順從著原始的慾望一再地挺入、撤出,教彼此完全沉浸在這由慾望主宰的快感之中。

  「請你別離開我……」律動之中,他粗啞的向她請求。

  那是他心底的渴望,他不想再失去所愛。

  駱妤茜以最輕柔的動作將橫在她腰間的大手移開,在確認未將睡夢中的男人驚醒後,這才緩緩離開床鋪,光著腳丫子走出臥房,來到一樓的客廳。

  恨她吧,就恨著她吧!

  無聲地掉著淚,駱妤茜彎腰將那些被撕毀的相片碎紙一一拾回。

  她走回二樓,來到臥房隔壁的書房裡。

  她將一片片的紙屑拼湊起來,再用透明膠帶完整黏貼之後,從一旁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書本。

  打開書本,裡頭夾著多張相片,每張相片都有相同的主角——杜映亞。

  這些相片是當初她的父母搬離這房子,所遺留下的。

  與周士亨共同留影的照片她雖是拼湊回去了,卻留下了許多被撕毀的痕跡。

  她記得,那張照片上的日期是她身為杜映亞的倒數前三天。

  當她成為駱妤茜之後,得知父母親捨不得賣掉這間房子,她用了心思答應好好為他們看房子順利租下了它,也順利地留下了與他們聯絡的機會,用另一個身份關心著他們。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她沒有心理準備,隔壁房裡的男人更是如此。

  他看來受了很大的打擊,她真的做錯了嗎?不該隱瞞他是嗎?

  她自以為對他的好,如今造成了極大的反效果。他嘴上說恨著她、不肯原諒她,但是……他最無法原諒的人其實是他自己吧。

  未來該如何是好呢?他所牽念的身份已經不存在,她該說出實話嗎?他肯相信嗎?能夠原諒嗎?還是會造成更大的反效果,讓他永永遠遠地離她遠去?

  她究竟該如何是好……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睡覺?」莫克禹的聲音驀地從門口響起。

  他居然醒了!

  「喝!」駱妤茜一驚,急急將手裡書本合上,但她不自然的動作反倒吸引了莫克禹的注意力。

  「你把相片黏回去了?」他走上前去,懷疑她是否將他撕毀的相片拾回並還原了。

  這樣的想法令他生氣,他已決定捨去的東西,她拾回做什麼?

  她對他是喜愛的,但面對他這個被過去所困住的男人,她何須愛他愛得如此卑微?

  她該用力狠狠地打醒他,霸道地佔有他整個人,而不是陪著他痛,陪著他逃避軟弱的自己。

  她究竟在想什麼?

  「沒有,只是睡不著看看書。」駱妤茜把書推到一邊,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我累了,我們去睡吧。」

  她朝他伸手,打算拉著他離開書房,但人是拉著了,不過卻反倒是她自己被他拖著走。

  「我很好奇什麼書值得你半夜不睡覺也要翻著看。」大手以她無法阻擋的力道及速度翻開了書本。

  「沒什麼……」駱妤茜還想掙扎,但話語在所有相片暴露在莫克禹眼底之後,全消散於沉窒的空氣之中。

  眼前除了那張明顯被拼貼過的相片之外,還有幾張他連作夢都沒想到會出現的相片。

  「這些相片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你會有這些東西?」他激動地拿起所有相片。

  難不成又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

  所有的人究竟對他說了多少謊?

  駱妤茜咬著唇,拚命搖頭。

  該說嗎?能說嗎?說了……他會原諒她嗎?

  「原來,連你也騙我……」見她搖頭不肯說,腦子裡許許多多念頭一擁而上,幾乎要將莫克禹淹沒。

  「先前你總是不斷地拒絕我,讓我以為是誰傷過你,你是故意這麼讓我以為的對不對?沒有誰傷過你,而是你從頭到尾都是個大騙子,你害怕是因為你隱瞞了什麼怕我知道!你說,我猜對了沒有?」

  他的聲調放得輕,輕得教駱妤茜心驚膽顫。

  明明人就近在眼前,此時此刻卻讓她有種遠在天邊的錯覺,他正在離她遠去。

  「克禹,我愛你。」這一回,換她終於說出了口,但能夠留住他嗎?她不知道。

  「愛我?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哼,那可真是獨出機杼。」莫克禹扯著嘴角,面露嘲諷,「你出現在我眼前不是巧合,住在這房子裡也不是巧合。現在你想告訴我,這些相片在你手上只是個巧合嗎?你到底是誰?與小亞是什麼關係?說愛我也是你的謊言吧?」大手反手扣著細腕。

  他扔出的問句一句比一句還來得輕柔,卻又一句比一句來得咄咄逼人。

  駱妤茜仍咬著唇,滿臉的淚水。

  該說的話太多、太多了,但要她從何說起呢?

  「你知道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後悔了當初說好用不完整的心相互撫慰,我努力地為你將小亞從我心底抽離,但是看來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原是緊扣著細腕的力道消失了,莫克禹在鬆開手的同時轉身背對駱妤茜。

  「不要再說你愛我,這句話我不想從騙子的嘴裡聽見。剛才的那些問題你也不必回答,因為我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語畢,他移動腳步,打算走出這扇門,走出這滿是謊言的世界。

  小亞也好,妤茜也罷,她們對他都是殘忍的,他不想再為她們任何一個人作踐自己的心。

  「別走,求你……」眼見他就要離去,駱妤茜再也顧不了其他,飛奔上前緊緊地從他背後抱住他。

  說與不說她已經沒得選擇,因為真要讓他走出了視線,他便不會再回頭,而她將永遠地失去他。

  「放手。」莫克禹的聲嗓不復輕柔,取而代之的是無情的決絕。

  「不放,我不放,放了手你就不回頭了!」駱妤茜將淚濕的臉龐埋在他的背心哭喊著。

  「放手。」

  「不放,不能放,因為……因為……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小亞,我是真真實實的杜映亞!」

  她真實的告白並未得到莫克禹任何回應,但他瞬間僵直的背脊說明了他此刻的震驚。

  「我也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睜開眼看著任何人,但老天給了我機會,卻是用駱妤茜的視界,這離奇的一切我甚至無法解釋。」感受到他背脊僵直的反應,駱妤茜無法猜測這反應是好是壞,她只知道自己得再加重力道緊緊抱著他,絕對不能鬆開手。

  「駱妤茜,不要讓我更看不起你。」莫克禹字句清晰的說著,同時伸手拉開她緊束著自己的雙手。

  「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杜映亞,我沒有撒謊,我沒有……」再大的力道也比不上他,她的手再也困不住他,只因為他不肯相信她所說的話。

  莫克禹用力地甩開了駱妤茜的手,她只能用空蕩的雙手捂著自己的心口,不斷發出痛苦的聲響。

  看著她似是心痛不已的模樣,莫克禹拒絕心底央求他心軟的聲音,以更冷絕的聲調再說:「你真是愛我嗎?你愛我什麼?在我面前佯裝什麼都不知情,事實上你早將我的過去都查得清清楚楚了是吧?現在甚至連這種離譜的謊話都能說出口!你可真行,之前的種種行為我能解釋為欲擒故縱嗎?那些相片也是你用手段從杜家人那裡騙來的嗎?還是你從小亞那兒騙來的?說著她曾說過的話,模仿著她細微的小動作,千萬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她臨死之前的請托,請你來到我身旁陪伴著我,我不相信這種鬼話的。」

  當莫克禹的話尾落下,他的腳步也已經退到房門口。

  他拒絕相信,也不敢相信她離奇重生的說法,就怕這一切又只是另一個謊言世界。

  這世界一旦瓦解,他整個人也會跟著碎裂的。

  他只能告訴自已,眼前的女人是個瘋子,是個為了得到他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瘋子。

  「我愛你,我愛你的一切!當初你是如何全心全意的愛著我,我就是用相等的心情愛著你……但老天殘忍的開了我這麼一個大玩笑,要我如何開口向你說出這可怕的事實?對不起,我不能愛你,因為我可能會死,這會是當時的你想聽見的話嗎?當時的你真能接受我死去的事實?老天只給了我三成機會去賭未來的幸福,這場賭注由不得我不下,我不願眼睜睜看著我們之間的感情被現實的殘忍消磨得一滴不剩!就是因為太過愛你,我才選擇用最愚笨的方法來傷害你……」

  「這場賭局我以為我輸得徹底,但老天卻又開了第二回玩笑,它讓我成為了現在的駱妤茜。誰能明白我心底是多麼地害怕,我怕它隨時再次收回這重生的生命!我已經讓深愛的家人為我狠狠地傷過一回,我自己也承受過一回的失去,我失去了他們,失去了你……為何要拒絕你的靠近,為何不接受你的愛,為何不告訴任何人我就是小亞的事實?因為我的勇氣早在第一回閉上眼的那一刻便跟著消磨殆盡!這個生命極可能隨時消失,要我如何隨意任性地再次走入他人的生活?若上天真殘忍到底的收回了這條命,我眼一閉什麼傷痛都帶不走,但仍活著的人呢?何苦要人再為我受第二回的傷害?你告訴我,我真能說出口嗎?」

  說到最後,淚水意外的止住了,心痛的感覺似乎也離她遠去了,現在她只覺得冷,因為站在門口的男人走了。

  他聽見了她說的話,卻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他走了。

  駱妤茜像個沒了靈魂的娃娃,只能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她無法思考,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重複地訴說著,她失去了他,失去了所有……冰冷的空氣迅速包圍著她,身體無法自抑地瑟瑟發抖著,心也是……

  她以為自己會就這麼冷到完全沒知覺,一股熟悉的氣息襲向了她,將她緊緊包圍。

  「你真傻,真的好傻……」莫克禹緊緊地抱著她,聲音裡有著濃濃的不捨與哽咽。

  他想走,但他走不了。

  剛才在門外,他逼著自己冷靜的將一切從頭連接拼湊,想著先前自己心底的疑惑及猜想。

  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巧合,會讓一個人所有細微的習慣完全相同?她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全然抓住他從不輕易展現的真實性格?若說這世上有比父母更瞭解他的人,那便是小亞。

  而會這樣對著他說這些話的人,除了他的小亞還會有誰呢?承認吧,承認他懦弱的不敢去相信這如夢般教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她就是他的小亞!

  「你還要我嗎?小亞早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只有駱妤茜,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駱妤茜,你可能隨時會失去的駱妤茜……」

  感受到他的溫度一點一滴地注入她的身體,她明白他已不再懷疑她究竟是誰,但問題仍存在著,她無法不去面對,無法不自私的冀望他與她一同面對。

  她寂寞得太久了,她不想再繼續這麼受著現實的殘酷折磨,就讓她自私一回……可以嗎?

  「要,我要,我要的……不論未來是什麼,我都要定了你,你別再想拋下我一個人,別讓我真的恨你……我相信上天給了你生命,並不是為了再一次殘忍的玩弄我們,而是慈悲的給予我們再一次相愛的機會,一次完整幸福的機會,我相信的。不要怕,你失去了勇氣,那就由我來為你補上,我們要對生命有信心,我們要相信彼此。」

  「那麼,請你……愛我,再次愛我……」伸出顫抖的雙手,她緊緊地回抱著他。

  她不會再傻得放手了,她相信他,也相信上天。

  「我愛你!」

  「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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